山寅没有弯弯绕绕,也没有两脚兽的花花肠子,如何会明白苏过到底想要作甚,一会笑一会哭,甚是奇怪。
山寅初次到来,便是苏轼接待讲经,相处十余日,苏相公早就发觉山寅的心性像三岁孩童,生死荣辱,气节名利,世俗礼法一概不知。
常常是苏轼讲到先贤故事,感伤涕泣,山寅在大马扎上哈哈大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每有奸妄谄臣跪地伏法,苏轼壮志满怀,山寅反而无动于衷,气息平静。
一来二去,苏轼也就没了教导的心思,反而将山寅交给儿子苏过,每日讲三个故事,到了现在,山寅刚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苏轼也算是看透了,山寅就不是奔着研习科考而来,单纯就是为了听故事而已。
一日三十金,一年便是万金之数,澶渊之盟每年与辽国的岁币不过“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儿子讲故事一年的收入,足够支付辽国白银。
真是一个人傻钱多的金主。
七月海南,天气炎热,饶是桄榔庵有椰树遮蔽,热浪依旧席卷而来。
“山寅呐!天气燥热,没必要整装裹身,我让人裁了几身宽大衣裳,你也凉快凉快!”
闻言,山寅有些犹豫,两脚兽见到自己的容貌恐会有些害怕,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听故事。
这几月严装以待,都有些掉毛了。
“苏相公,山寅相貌丑陋,寻常之人见了在下都会落荒而逃,莫要吓到你俩才好!”
苏轼转身来到屋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交给山寅。
害怕山寅不习惯粗制布料,特意亲自去县中采买的轻纱,拜托布纺掌柜赶制而成。
“苏相公,咱们先说好,以后还得给我讲故事,要是私自逃跑,山寅可是有些生气的!”
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就属父子二人讲得最好,若是两人跑了,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听到这么美妙的故事。
苏轼点头称允,某飘零半生,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你又不是山中吃人的老虎,本相公还不至于东逃西窜。
见状山寅也不再推辞,当着苏轼父子的面就开始脱解衣物,没有半点需要回避的意思,完全不拿二者当外人。
百斤长刀解下,随手丢在桌面,竹桌震颤,隐有倒塌之势,苏轼暗自乍舌,原以为山寅背后刀鞘不过装饰之用,并无实物。
如今倒是有些轻瞧这位壮士,百斤长刀耍得虎虎生风,果真有过人之处。
解下鹿皮手套,爪若钢刃,拳若簸箕,青筋暴起。
褪去蜀锻,毛色金黄若绸缎,身带花斑,尾若粗藤,肌若山脉横石,黄眼若铜铃生风,鼻若枣块,耳若黄叶,额头纹理突显,篆刻为王字。
微风吹过,两颗荔枝如若秤砣,不动如山。
苏轼握茶杯之手,隐隐颤抖,苏过呆若母鸡,两股颤颤,想要逃跑,腿脚却没了半分力气。
苏过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月余每晚同床共枕,同座而食,黑笠之下的家伙,竟然是一猛虎。
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命大,眼前这家伙每日食肉百斤,自己清瘦,要是晚上饿了,还不够给眼前的老虎塞牙缝。
苏轼佯装镇定,放下茶杯,双手颤抖,没有喝完的茶水打落四溅,家里果真来了一头山上的猛虎,山寅不正是山中老虎的意思吗。
过儿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