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徐徐夜风,将皇宫中的风灯吹的摇来晃去,夜空上一条璀璨的星河,有若海面上泛起的一片银色的鱼群。
皇城四角门楼上打更的竹梆声声,在寂静的皇宫内传出很远。
“入夜风大……小心火烛……”
老内侍敲着梆子操着苍老尖细的声音,在皇宫四下慢悠悠巡游,他们将一辈子都交给了这座皇城,他们的脚几乎踩遍每一块地上的青砖。
皇帝周温由杜三喜陪着,来到皇宫东北角的钦天监。
钦天监专门负责观察天象,以其变化来预测和预防灾祸之事。
此外钦天监还聘请了不少有名的道士,为皇帝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钦天监位于皇城东北角的一处院落,被禁军层层把守。
院内建有一座观星楼,楼下是道士炼丹的丹房,楼上是夜晚观星的观星台。
观星台按乾坤八卦筑起基座,座上一石桌,放有八卦风水罗盘,便于监正或灵台郎随时根据天象进行推演。
周温背负双手站在观星台上,仰望着无尽星空,他鬓边发丝被夜风吹起,神色肃穆。
他身前颔首跪着一人,是钦天监监正潘向年。
钦天监品级虽不高,但历代皇帝都笃信地随天变,运随星变。
所以每个想长命百岁和试图造万世基业的皇帝,对钦天监都尤为重视。
周温声音低沉:“朕只想知道,小九是死是活,你但说无妨。”
潘向年犹豫着说道:“臣夜观天象,发现心宿三受一邪星胁迫,但这颗星十分晦暗,臣一时失察,还望陛下恕罪……”
潘向年心里打着鼓,他对陛下说了谎。
其实他早观测到了,但陛下好几个儿子,他也断不出到底谁倒霉,反正陛下和太子那两颗星都没事,他可不想引发朝中动荡。
而且,那颗星却很晦暗,几乎与本星合而为一,不特别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周温闷声一哼,袖子一摆:“朕派人送来的消息,看到了?”
潘向年缩着脖一躬:“臣已收到,臣按殿下生辰八字推演,是……是龙困浅滩,凶险异常……恐怕……恐怕……”
周温的脸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晰,如果有支火把,旁人一定能看出他此刻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朕只问一句,便是千难万险,可有一线生机?”
潘向年身子一躬,声音也带着颤抖:“微臣……只能用殿下所用之物沾染阴阳鱼,生机虽有,得看殿下造化,臣未得大道,不敢妄自揣测,改变天机。”
周温轻叹:“若那位高人在,就好了……”
潘向年眼皮微抬:“若有高人指点,应可化解……”
周温仰望苍天摆摆手:“此话休要再提,朕当年对他有过承诺……”
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杜三喜躬身跟在周温身后。
“嗒……嗒……”
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显得尤为清晰。
杜三喜犹豫再三,最终奓着胆开口:“陛下,九殿下刚生时得道高僧就说,殿下福大命大,一生富贵……”
周温长叹一声没说话,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杜三喜见状小声提醒:“陛下,太后今儿个……不是让您去看看皇后么?”
周温的脚步一顿,速度慢了下来。
“许是她担心太子出事,也罢,摆驾永安宫。”
一行几人走出回廊,杜三喜对守在御辇边的太监手一挥:“摆驾永安宫。”
……
安义坊坐落于南城,坊间有一处院落,住着一个叫车子昂的贩马胡商。
大周在二十年前虽夺回燕云十六州大部,但适合养马的草场不多,因此对贩马的商人格外优待。
车子昂明面是马商,实际上,他是辽国安插在长安的密谍统领。
连带他两个儿子,多年前也一起来到长安。
车子昂个子不高,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粗眉大嘴颌下有一撮短短的胡子,小小的眼睛总是眯着显得笑容可掬。
漆黑的院落中,屋中一支油灯寂寞的燃烧,火苗轻摇下,车子昂眉心微蹙,时不时将脸看向门的方向。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敲门声响起。
车子昂拉开门,一个高大年轻蒙着脸,身着王府主事的装束。
“有确切消息?”
年轻人点点头,拉下蒙面黑布,样貌和车子昂有些相似。
他见到车子昂眼中十分兴奋:“父亲,太子亲卫挂三尾红翎,可见那边出了大事。”
这青年是车子昂的长子嬴伡,被他多年前设计安排,做了燕王府执事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