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阳淡淡地笑了,眼皮压起一层薄褶,接连着眼尾的几条细纹,旋即,他扬眼,打趣道,“这些话可别转身就告诉其他人啊,若是被他父亲听见就不好了。”
魏沅溪轻哼一声,“许应年的爹不是‘许莫阳’吗?”
开玩笑开回自己头上,也是难得,莫阳张张嘴,竟然罕见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知道吗?当年我知道你突然离开的决定后,真的特别生你的气,但并不是因为你的不告而别,”
魏沅溪顿了顿,又是一阵寂静,她续道:“是你的突然放弃。”
魏沅溪的神情微微激动起来,
“你明明知道,当年你的琴诣已经享有国际声誉,只差临门一脚就可拜别安德鲁先生,达到一个新的高峰,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说走就走,说放弃就放弃!
“我一直记得五朔节的那个夜晚,在远离篝火和喧嚣的山岗,你一边跟我仰望头顶的星空,一边诉说你从小就秉持的梦想,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演奏家。
“你为此几乎牺牲自己的整段青春和热血。其他男生游手好闲、招蜂引蝶的时候,你在练琴,深夜黎明众人在梦乡沉睡时,你在练琴,我亲眼见过你的双手因不堪重负而得了腱鞘炎,稍微长出来的指甲很快就被琴键磨钝……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么这么喜欢钢琴你,几乎视音乐为生命的你,为何会突然因一通电话就一走了之,匆匆回国?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很多事情,无法单一用价值衡量,就算是价值也分很多个不同方面啊,”
莫阳的视线落在手心的橘瓣上,淡然道:
“就像有人只看到橘络的繁琐难缠,却看不到它具有极其丰富的营养价值。当年我选择离开,也有很多人像看橘子的橘络一样,只观测到这件事不好的一面,却没有延伸思考另一面对我的重要性。
“世界上会有很多灿若星辰的演奏家,但我,却只有一个姐姐。她既然出了事,我一定要回来看看;她无法照顾阿年,就由我来照顾。这是我……欠她的。”
莫阳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收拢手心,抬眼望着她,
“这些年,我自觉问心无愧,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跟你告个别,说一声再见。当年我面皮薄,有一贯艺术家的清高气质,得知家里那些事后,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你说明解释。整件事太过复杂诡谲,我不过也只是局中的一枚被动的的棋子,但又实在不想向你撒谎,左思右想之下,还是选择了缄默。我以为我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再见已是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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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对上以后,喜欢变得,不可置否,确认悸动以后,他的名字,怎么突然,朗朗上口,打算靠近以后,我却产生,别的图谋,借着余光,把他描绘拼凑……”
盛昭视讯通话的专属歌声,从魏沅溪单侧口袋里突兀响起,魏沅溪却还像是沉浸在莫阳独白的余韵中,久久未能回神。
因此,这时候的音乐听起来不像是打视频的提醒或催促,而更像一首不合时宜的BGM,流淌过女人的耳、眼、口、鼻,却唯独没有流淌过她的心。
没有用心,再甘美的鲜果都尝不出滋味,再天籁的仙乐都听不出韵味,如是这般。
最后还是莫阳出声道:“你的手机……”
魏沅溪才像猛然回过神般,用攥在手心的灰色裙袖的边沿的衣料擦擦眼角,掏出手机接了视像通话。
屏幕里出现盛昭放大的精致容颜。他是在行走的时候发来视频的,目光时不时往前瞟,看看周围的路况或者环境,因此手机大概是放在胸前略斜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特别清晰地看到他脸部的下颚线和扑扇的长睫毛,偶尔会在走动时出现两旁许知鱼或是许应年的肩膀。
“你带他们去店里了吗?”方才激动的长篇倾诉后,魏沅溪又没有饮水润喉,显得嗓音有些嘶哑,像是睡醒后刚刚起来的人。
“早就去了,现在吃饱喝足,在小区里闲逛呢。”
盛昭的另一只手往屏幕前提了提一只设计精美的无纺布袋,
“姨你不是喜欢甜食吗?我特地用剩下的钱买了蛋糕给你,莫哥也有,一个是你上次吃过的黑慕斯巧克力蛋糕,一个是店里的精品推荐榴莲千层,阿年不喜欢吃榴莲,换成奶皮千层,我和小鱼儿各吃了一块榴莲的,还别说,味道挺不错的。”
魏沅溪毫不领情,“借花献佛,也不嫌害臊。”
“心意,心意嘛!”盛昭打哈哈,“姨你和莫哥那边搞好了吗?”
魏沅溪挑眉,“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注意用词,什么‘搞’不‘搞’的。”
盛昭委屈地眨巴了下大眼睛,“好啦,那我们能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