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女道士,头戴莲花巾。”
“霓衣不湿雨,特异阳台云。”
“足下远游履,凌波生素尘。”
“寻仙向南岳,应见魏夫人。”
一阵清越的歌声从潺潺流水上飘来,竹筏上,渔女们迎着薄雾斜阳拨着桨从琉璃般澄净的江面上划过,一边彼此嬉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唱道。
虽只有寥寥数语,但人物、身份、装束、动作、去向……无不惟妙惟肖,这一阵歌声穿过长空碧水,越过白鸟青山,确实是锦上添花。萧隐忽然想到。
“看什么呢?”一道声音忽地从身后飞来,她回头,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少年正看着她。
这人名唤四喜,是她师妹,萧隐见了她,刚想回话,却看四喜也跟着凑过来站定了。
飘渺的歌声乘风悠悠地传了过来,萧隐想了下,到底没有立刻打破这段宁静。
四喜听了一会儿,皱眉:“什么‘阳台’‘夫人’的,唱的什么东西?”
萧隐:“比起普通的民谣,这更像是一首诗,于是我猜测这首民谣是由一首诗演变来的。”
四喜瞪大了眼:“那得是什么诗?讲什么的?”
萧隐点头应声,道:“她们所唱的这首歌讲的是一个女性道士千里迢迢过来求见魏夫人的事,那些唱词,直译就是:吴江女道士,头上戴着莲花巾。霓虹裁剪成她的衣裳,遇到了雨还不湿,与神女真不一样。那女道士蹬着鞋去远游,犹如洛神,在水波上行走时步履溅起的水沫如同尘埃。等她到了南岳衡山寻仙,或许就可以见到赫赫有名的仙女魏夫人……”
四喜挠了下脸,随便点点头。
萧隐:“你刚才所问的那句‘阳台云’,指的应该是‘阳台女’,‘阳台女’意思就是‘神女’,而‘魏夫人’说的就是‘紫虚元君’。”
“哦!”四喜猛地一拍手,恍然:“原来她是要过来见咱们祖师?”
萧隐沉吟:“不过可能还没见到,作者只是送别那女道士时写的这么一首诗。”
四喜兴奋:“那这个人啥时候来?我想看!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在水面直接这么走呢!”
萧隐想了下,低声道:“可能有点难,或许她不会来了,因为这首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她也许已经见过了魏夫人,也兴许没有,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只能从如今尚存的这么一首诗中略见一二了。”
闻声,那四喜直接愣了愣。萧隐:“怎么了?”
四喜看了看她,忽然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你在这儿站了半天原来就是在听歌。而且这么复杂的你都能听懂。”
萧隐笑了笑,没说话。
“你往常在屋子里闷着,是不是都偷摸读书认字去了?”走在路上,四喜突然问。
这里往常人迹罕至,石缝都生满了绿丛丛一片草,萧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听了这句话,她不由微微偏头看向了四喜:“是啊。”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和煦,卷着周围淡淡的草木清香,听上去就像一阵沁人的微风。
四喜听着,却只觉得还是心中不痛快,萧隐看出了她眉间那点愁绪,便问:“要么,今晚上,你来我屋里,我教你学诗?”
“不了,”四喜顿时摇头仿佛拨浪鼓,“从早上起管事的师兄就没让我闲着,又是打水又是浇花择菜的,现在还加了个砍柴,我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啊,待会儿吃完饭了啥也不想做,只想倒头大睡。”
说完,她好像骤然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萧隐:“你不累吗?”
萧隐看了看肩头那垒起来六尺高的柴禾:“还好。”
“奇了怪了。”四喜噘嘴嘟囔:“我每天晚上啥也不干,就光在床上躺着都觉得累,你和我修为差不多,在这里比我待得久,成天白日里也是比我干活还多,晚上居然还能有心思学东西……而且还是那些什么诗啊文啊的,我看了都眼晕……”
萧隐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可四喜说着说着,却又渐渐没声了。
片刻后,她发觉四喜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可只要她回望,她这小师妹就又把头别了过去。
萧隐:“嗯?”
四喜低着头背着柴禾,摇摇头,又摇摇头。
直到萧隐转头接着专心走路,她也什么也没说,可她心中却道:算了。算了。
以后还是不要再跟萧隐诉苦了。
因为萧隐和她不一样,那是个非常不幸的人。
王四喜尽管今年才十六岁,而萧隐看着也是和她年龄相仿,可她老早就听说了,萧隐是二十出头才进山门。
只是她俩现在都干着差不多的差事,这才常常碰面,时不时还能聊个天什么的,也因此,她有时候越想,越觉得萧隐真的很可怜——
虽然她们所在的门派听起来确实很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