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未落,明月已在当空。
宅院内,李三伢子独自坐在门口,正与自己争论不休。院墙之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青色僧袍的癞头僧,带着两名帮闲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往院内张望,或许是瞧见没什么人在,癞头僧才踱着悠然的步子进了宅院。
见到傻子坐在门口发呆,也不去理会。就这么径直的从傻子身边进了院子,如同自家宅院般随意。
四处打量着院子内的布置,院内不算简陋却显贫困。见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就用恶心的公鸭嗓喊着:“老磨盘,老磨盘,出来交租咯!”
他的公鸭嗓立刻引起院内黄犬的注意,于是它呲着牙,对癞头僧狂吠不止,惹得癞头僧烦躁,扭身便是一脚;立时,黄犬吃痛的躲在角落,不敢再叫,只是一味的呲牙。
许久不见人应声,他身后的帮闲插嘴道:“胡管事,老磨盘为了救他儿子,前日里死在了河里。您老忘了?”
“哦,是的,想起来了。里面的人死绝了吗,出来个吭声的。”癞头僧叫嚣着踢倒水缸,又捡了一条破木凳,一屁股坐下。
“他家二儿子,也一起去喂了王八,家里除了这个傻子,也就那老虔婆还喘气。”帮闲的肯定住得不远,这家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但这又关他甚事,破家灭门的多了去了,他自家一伙人口就不吃不喝了?何况白沙寺给的又多,若是不努力巴结着,说不定哪天自家也要落到这步田地。
“那倒感情好,听说他家里还有七分上等田,就抵了租子罢了,正好给他家改了客户,也不用交完了租子又要交税。”癞头僧戏谑的笑着,仿佛喘着粗气的癞蛤蟆。这是早就定好的算计,如今这番说将出来,岂不是名正言顺,虽然他并不会在意别家嘴碎的说什么。
“您老慈悲,这家有了您的照拂,真是享了天大的福分。”帮闲的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打开随身的册子
趁着夕阳的光亮,帮闲念道,“李朝恪,佃下等田,三亩二分,需交租七石麦。另贷钱一贯;月息五分;至今足日六个月,应偿,一贯另三百文。”
他们一唱一和卖力的表演着。只是四下无人,可惜了一出好戏。
癞头僧左右看了看,颓然放弃了表演。闲着无聊又拿傻子来解闷。“傻子,听到没?你家应交租粮七石,还贷钱九百文,速速拿来。”说着还把那只肥腻腻的臭手,伸到李三伢子面前。
痴傻的李三伢子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癞头僧良久,仿佛记起了这个人是个什么东西,冷冷出声问道,“是你把我踢到河里的?”
“哟,还记得!”癞头僧惊奇的站起来,围着傻子转了两圈,嬉笑说道,“这不好好的嘛!怎么就傻子了?”这句不好笑的笑话,引起了一众帮闲嬉笑的捧哏。“就是,装的吧!”
李三伢子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癞头僧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濒死之际才换来了一时的清醒。”
癞头僧这才发现,他嘴中的傻子竟然身长九尺还多,如今抬头望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他退后一步,试图摆脱这种该死的感觉,但心里的胆怯岂是后退能够缓解的。只是身后那么多帮闲盯着,如此失措的举动会让丢了面子,失了身份。
于是他恼羞成怒的恶向胆边生,悄悄的转到傻子身后,偷偷的一脚踹向李三伢子的大腿。
李三伢子没防备就这样生生的受了他一脚,他反被震的摔倒在地,这还了得。“给我打!”癞头僧恼羞成怒的叫嚣着,这面子岂能不找回来。
“慢着。”一声粗犷威武的声音传来。
出声者是个满脸络腮胡子汉子,他一身短打装束,身形高大、体型粗壮。这汉子在帮闲身后越众而出,路过帮闲时,还推了他们俩一个踉跄,同时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他们也是满脸嗤笑的进来院内,对两名帮闲视若无睹。
“铁扁担,你想干什么?”
癞头僧站起身后,又退了两步才敢说话,说完觉得自己有些怂包,又往前挪了两小步,仿佛这样气势上就不会输人。
“你收租便收租,为何打人?”外号铁扁担的粗壮汉子冷面怒斥。
“傻子伤人你没看到;我这厢还没动手,你倒是跳的欢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那七分好田寺里点名要了,你敢抢夺?却不怕县衙里有人收拾你这衙前灰袍。”癞头僧一边冷冷的笑着,一边躲到两名帮闲身后,因为那粗壮汉子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