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雷鸣,纬幕高掛,满堂白素。
鱼木声和诵经声,声声入耳。
随著维那荘严绵长的一声“鎖龛”,一旁蠢蠢欲动的棺盖早已是急不可待地想盖上。
“师父”凄厉悲凉尖銳的叫声划破肃穆的時空,一束白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法堂。
满堂皆惊,一片沉静,众人面孔不一。
堂前一位年近六十的堂头和尚闻声一僵,随即满脸惊怒,厉声喝道“拦住她”。几位面色阴沉狠戾的僧人随声窜出,试图阻拦冲向灵龛的身影。
只见一白衣女孩身若游龙,在众人的错愕中,轻盈闪電般穿梭过人墙。
眨眼功夫,女孩扑跪在了即将锁龛的棺木边。她弯下身去,轻轻抚上那双叠放于胸前骨瘦嶙峋的手背上。
这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明明三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精神矍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像具木乃伊躺在她的面前?
女孩心口抽痛得无法呼吸,“师父,玥儿回來了,你快睁眼看看---”。
这样的见面,对于师徒两人而言实在太过陌生,说了话,却没人应。女孩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
此刻,只想叫醒棺材里的人,要他快点起來陪自己习武,看自己为病人断诊开方。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忽然,女孩发现师父的遗容虽然经过修饰,但枯槁的脸上面青唇黑,手甲青黯,为什么会这样?女孩脸色一沉,呼吸一滞,这分明是中毒才会出现的狀态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闹,还不拉开她!”堂头大和尚对着几个站在堂中呆若木鸡的僧人怒喝。
女孩闻声,慢慢抬起了头,只见她气清如莲,色白如脂,双眼冷冷地盯着说话的人。
明明是个活人,眼神幽幽,飄着冰冷的寒气,好似个死人,看得令人背脊发凉。
不待刚才那几位上前拦截女孩的僧人靠近,跪坐在靠近灵龛旁的两位身穿麻布裰的弟子已起身上前,躬身伸手搀扶起跪在灵龛边的女孩,神色哀伤却又带着隐隐的欣慰說道,“师妹,节哀!”
望著灵龛前的那一抹白色,维那眼中的柔软转眼即失。
随着一声“锁龛~,举哀~”,棺盖缓缓合上。
女孩脸色惨白,双手捂着心口,豆大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啊---”法堂內刻骨淒厉的哭声彷彿是最后的呼誥,痛苦绝望不甘。
堂头和尚身着麻布裰,促紧眉头望着疯魔般的女孩,再次喝道“玥儿,法堂之上,你如此放肆,让圓寂大师如何安祥示寂?”,众目睽睽之下,堂头和尚自觉顏面扫地。
尖叫过后的嗓子沙哑,女孩怔怔地对着堂头和尚说道“您-还-我-师父”。
“胡言乱语,道济道正还不带你师妹出去。”堂头和尚气恼的嘴唇都在发抖。
女孩倔強地甩开二位师兄拉着她的手,清水芙蓉的脸上,双眼噙泪,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然后定格在了堂上的堂头和尚,忽然心中恍然。
“哈哈哈~~~。”女孩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指向堂头和尚,“我师父怎么死的?是你吗?---”女孩双目狰狞,又哭又笑顛狂地说道。
话末说完,身后的大师兄道济一记手刀劈在了她的后脑勺,玥儿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僧众及叁加丧礼的信众见此各个目瞪口呆,为眼前云譎波诡的一幕诧異不已。
寺院中的僧众和常來上香的信众,自然认得女孩便是圆弘大师六个关门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排行老六,是圓弘大师十八年前从山门外捡回來不足满月的爱徒-玥儿,玥喻神珠也。
岁月催人,時光不待。
玥儿在大师兄的一声叹息中被抱回自己昔日的卧室。
大师兄放下师妹,打开薄被为她盖上,望着面無血色的师妹,心中一阵哀痛,曾经那個无忧无虑依在他身旁一边礼佛诵经,一边打着瞌睡流着口水的小师妹又浮現于眼前。
大师兄道济面无波澜地轻声說道“好好休息”,道完这句他便转身匆匆离去。
随着关门声响,玥兒睁开红肿的眼睛,呆滞地望着有些发黃的天花板。
这间卧室位于方丈院内一楼,十六岁前玥儿养父母在世時,她与养父母都是晨起上山,日落下山,他們从不在寺院过夜。直自三年前养父母采药時不幸坠涯身亡后,她才在学校放寒暑假期間住在这里。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普通的单人木床,原木书桌椅子和书架衣柜,都是师父一锤一钉亲自为她打造出來的。睹物思人,让她不禁又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