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赵老太太一看田家兴垂头丧气地走了才进屋。
“别生气了，饭都凉了，赶快吃饭吧。”赵老汉说。
“你看看他眼里还有谁！就像这帮人都是他的儿女似的，动不动就训训这个说说那个，谁都不对，谁都不称他的心，天地下就他很深一个疤瘌也没有，十全十美！你说，他今天来干啥了？他是关心三闺女呢还是来看咱来了？什么都不是，他是找俺出气来了！让他气得俺肚子里满当当的，哪里还吃得下去！”
“他这个样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再生气有什么用，能把他改变过来吗？既然改变不过来，他愿意说啥让他说去好了，就当作没听见！或者就当作没他这个人不就得了，犯不上跟他生气！不过，你的话说得也太重了点，你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吧，要不，他还咋好意思进这个门啊！”
“他爱来不来，最好一辈子都不来才好呢！让俺给他留点面子，他给谁留面子了！哪次他是真心看你来了？哪次来他不变着法地找事？你说俺说的话太重了，俺倒觉得俺说的太轻了！你说说，这么多年啥事指望过他，沾过他的啥光，俺埋怨过他吗！如果不是他没事找事横挑鼻子竖挑眼，俺说过他吗！他不仅不觉醒，拿镜子照照自己，反倒把这帮人当作愚昧无知的人！在他眼里，这帮人都是累赘，他之所以提拔不起来，都是这帮人造成的，全天下也没有他这样的人！他现在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官，要是官再大一点，恐怕连你这个老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早知道他这个样，当初就不应该把闺女许配给他！”
“现在说啥都晚了，好了，别生气了。”
“俺也就是个大舅嫂不好说啥，他这个人其他的毛病倒也没啥，都可以原谅，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自私了，就自个顾自个！因为怕别人有事求他，恨不得在房顶上开门，和谁都不来往！他也不寻思寻思，那几年，他家困难的时候，谁嫌乎过他，谁没有帮过他！他在家里闲着没事干，整天唉声叹气，说生不逢时，就像活不下去了似的，谁说过他？谁瞧不起他了！自打吃上皇粮，眼皮子就开始往上翻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在他眼里，哪怕是至亲至近的人，不是看不上这个就是看不上那个，谁都不如他、谁都不顺他的眼、谁都不对他的心思，动不动就贬低这个贬低那个，什么砢碜说什么，一点情分都没有，一点面子都不留，非把你贬低的抬不起头来不可！刚才俺婶子发火没啥不对的，要不，他永远不知道咋做人！”大嫂说。
“钱有利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俺妹妹在城关村咋待啊！娘，俺这就去找几个人，去教训教训他们！”赵金玉火了。
“这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告诉他们，李家虽然单门独户，咱赵家可不是没有人！钱有利和杨占全如果不服气，是骡子是马都牵出来溜溜！”
赵金玉饭也不吃了，气呼呼地去了赵金义家，把自己的想法对赵金义一说，赵金义也立刻怒气冲天。
“他妈的，欺负人也不能这么个欺负法吧！走，今天就去教训教训那帮狗东西，让他们知道知道，赵家虽然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可也不是好惹的！”
哥俩找了七、八个小伙子，加上赵志成、赵志远、赵志达、赵志强，十几个人有的拿着三节棍，有的拿着七节鞭，风驰电掣般地直奔城关村。到了李家，哥俩一进屋，赵金芳叫了一声哥就哭了起来。
“别哭了，哥给你出气来啦，今天非把钱有利打个皮开肉绽不可！”
“大侄子，二侄子，咱们家那有那样的人啊！咱就是饿死也不会干偷偷摸摸的事！食堂里的粮食，是集体的大伙的，咱那能干那种损人利己的缺德事啊！李家从老一辈子到现在，啥时候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说咱陷害他钱有旺，咱单门独户，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他们钱家势力那么大，很多事情咱躲都躲还不及呢，哪里敢没事找事啊！说咱陷害他们，不是瞪着眼胡说八道吗！实际上，不是咱陷害他们，使他们陷害咱咱！”
“大娘，城里城外谁不知道咱们的为人！别说偷东西，就是人家送给咱东西咱都不要！谁丢了东西，咱捡着了都给人家送去，也从来都没有昧下过！这帮东西，仗着上下都有当官的给他们撑腰，不但贪占生产队东西，还挖空心地欺负老实人，今天俺就是来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唉，这么多年来，你们不仅没有借上李家的一点光，反倒让你们操了不少心，大娘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千万别因为这事把你们也都拐带进去！”
“大娘，您说哪里去了，咱们是一家人，孩子们身上流着李家的血也流着赵家的血，是永远分不开的。何况俺还是当哥哥的，俺能眼看着俺妹妹被人欺负不管吗，俺不护着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谁护着！他们欺负俺妹妹和李家，就是欺负俺们赵家！大娘，俺这么做是应该的，没啥过意不去的！”
“先别忙着去找他们，先坐下歇歇喝口水。”
“大娘，不用了，俺这就去找他们！”
“你们来了，钱家也就知道是咋回事了，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动手。”
赵金玉带着人到了食堂大门口刚站下，霎时间就围上来一帮人了。一看赵家人的架势，就啥都明白了，谁都不吱声，等着看钱有利的热闹。
“城关村的老少爷们！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俺赵金玉从来没跟大伙红过脸！俺妹妹嫁到城关村也二十来年啦，也从来没有招惹谁，更不用说欺负谁了！钱家和李家老辈子的事俺也有所耳闻，即使有天大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老人也早就过世了，也应该了了！俺不明白，钱有利为什么至今还耿耿于怀处心积虑地欺负俺妹妹！不把李家逼得家破人亡不死心！钱有利，俺知道，你之所以这么跋扈，全仗着自己的势力大和有一个在省里当官的哥哥给你撑腰！俺赵家虽然没有当官的，可俺有的是人！别人怕你们，俺赵家还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今天俺爷几个到城关村来没有别的，就是想和你们说道说道！钱有利，你要是个男人，就赶快出来！”赵金玉首先怒气冲冲地喊道。
赵志成把三节棍攥得嘎巴嘎巴地响，如果钱有利敢出来，非把他打个稀巴烂不可。只听见哗啦一声响，赵志远把刚鞭一挥，钢鞭猛地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尘土立刻飞起四五尺高。
“钱有利，俺不认识你，你出来，让俺看看你长得到底是啥德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搞那些下三滥的勾当算什么章程！你要是个爷们，咱们一对一的较量较量，是死是活让老天爷来定，别像夹尾巴狗似的不敢出来！”
钱有利听见喊声以为出啥事了呢，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仔细一听，原来是赵家的人找自己算账来了，赶紧把大门关上了。钱有财和钱有旺也一样，吓得不仅不敢出来，还怕赵家的人找上门来，不仅把大门关上了，还用杠子顶上了。
围观的人都互相议论起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赵家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从来都不含糊，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人！怎么样，钱有利瘪茄子了吧！自古以来就是鬼怕恶人，他钱有利也不例外，这工夫早吓得尿裤子了，哪里还敢出来！”
“也就是咱城关村的人老实，要是在别的村，他钱有利算什么玩意，早就被社员撵下台了！不把他送笆篱子去，就算他们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
杨占全听见吵闹声，知道又有事了，从大门缝往外面一看赵家来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赵金芳的事来的，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虽然和赵家的人没有过交往，但也知道赵家的为人和脾气，钱有利若是不服，非被赵家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同时，杨占全也想到了自己，不知道赵家人这次来，除了钱有利以外和自己有没有关。站在院子里一听，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这才放了心。他有心不出去，但是，真要是闹出事来就不是小事。而且，如果再把食堂的事情折腾起来，要想再压下去是不可能的，其后果不堪设想，赶忙开开大门跑了出去。
“大哥来啦，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有话慢慢说。”杨占全对赵金玉说。
赵金玉瞅了杨占全一眼，心想：到现在了你还狗戴帽子装人，慢慢说，跟谁慢慢说！上级派你到城关村干啥来了，不是让你捞好处显威风来了，是让你主持正义和带领社员奔致富路来了！你不但不主持正义还为虎作伥，把共产党的脸都丢尽了。
“杨队长，城关村没有人不知道俺妹妹是啥样的人，你到城关村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可能不知道！对钱有利哥几个是咋欺负俺妹妹的，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俺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他钱有利来个彻底了断！他如果诚心诚意地认错，从今往后不再欺负俺妹妹和俺妹夫，俺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既往不咎！不然的话，他就是三头六臂的哪咤转世，俺也要跟他分个高低！要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金县不只是他钱有利有人，俺赵家也有几百口子人，就是两个换一个，也能把他们钱家拼光了！”
“全金县谁不知道赵家人个个都是讲义气、敢打敢拼的硬汉子！当年闹义和团的时候，很多李家人都曾经跟着义和团进京打过洋鬼子，是有名的大家族！大哥别生气了，和小人治气不值得！”
“这不是治气不治气的事，你也有老有小，也有兄弟姐妹，这事要是搁在你身上，你能无动于衷吗？能不声不响地拉倒了吗？不是俺和他们计较，是他钱有利欺人太甚！要是不做个了断的话，他们就更拿俺妹妹一家不当人了！俺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他，拿俺妹妹不当人就是拿赵家不当！欺负李家就是欺负招家！今天我们赵家的人来了，那就较量较量吧，看看谁他妈的先?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再发生那样的事！大哥如果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就告我吧，我一定转告他！”
“杨占全，有些话你转告钱有利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是生产队长，他钱有利欺负俺妹妹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狠毒，你是劝过他还是批评过他？如果你劝过他也批评过他，他为什么还这样？有用吗？俺相信你能转告他，但是，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吗？你说，俺应该相信你呢，还是不应该相信你！”
“大哥，我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是兄弟的事情兄弟立马就改！是生产队的事情，大哥怎么说我照办就是了！你看…这么多人都瞅着呢，就给兄弟一点面子，拉倒吧。”杨占全唯唯诺诺。
“给你点面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么多年来，谁给俺赵家面子了！不过，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俺就信你一次！钱家狗改不了吃屎，俺不难为你，不强求你必须做到什么程度，对你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你一碗水端平了，别另眼看待俺妹妹就行了，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别和钱家穿一条裤子把俺妹妹逼上绝路！不然的话，俺绝不答应！”
杨占全满以为靠着队长这个金字招牌，赵家一定会给自己一点面子，没想到赵家人不仅不买账，而且还话里话外地指责自己，杨占全满面尴尬，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赵金芳来了，他不知道赵金芳心里是咋想的会说些什么，又立刻紧张起来。
赵金芳虽然也希望狠狠教训教训钱家，但她知道娘家人都是硬碰硬的脾气，如果钱家不服非出人命不可，想到此为止。虽然也看到杨占全了，她不想和他犯话，没有搭理他。
“哥，让他们知道知道就行啦，回家吧。”
“妹妹，不用怕，趁城关村的父老乡亲们都在，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赵金玉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又把近几年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都对城关村的老老少少说了一遍。当涉及到杨占全的时候，赵金玉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没有指名道姓地指责他。尽管赵金玉没有直接指责杨占全，杨占全还是无地自容。
杨占全后悔了，自言自语地自己指责自己：“人家跟钱有利算账来了，你算那盘子菜啊！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干啥，这不是闲着没事自讨没趣吗！真他妈的混球，充什么大瓣蒜，跟人家赵家扯什么淡，自找难堪！还有他妈的钱有利，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么丢人现眼吗！你他妈的平时不是挺威风嘛，这会儿咋不敢出来了！你是城关村——不，是全县头号大?包、孬种！”
杨占全就像身上长了刺似的难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社员们都小声骂道活该。
赵金玉一看钱有利不出来，也不能到他家里去教训他，何况还趁机教训了杨占全一顿，也算没有白来，只能就此罢手了。
“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欺负人，且不说有多下作，回头看看历史，再老实的人也不会任人欺负一辈子！同样，也没有人能依仗势力为非作歹一辈子！杨队长，你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老百姓可以忍一时，但是不可能忍一辈子，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愤怒就会像火山喷发一般直冲云天，无论是谁都阻挡不住！就拿蒋介石来说吧，几百万的军队几个月的工夫就土崩瓦解了，只好跑到台湾去了！他小小的钱有利算什么东西，城管村的人一人戳他一手指头，就能让他半年起不来炕！杨队长，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掉民心就会失去一切。你既是队长又是党员，不忘了共产党是咋要求干部和党员的，要为城关村的老百姓当好家作好主，做一个好队长！”
“请大哥放心，兄弟一定严格要求自己，为城关村的全体社员当好家做好主！”
“请你给钱有利捎个话，告诉他，别看俺回去了，赵家庄和城关村并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如果他不悬崖勒马执迷不悟，继续欺负俺妹妹，俺随时都会来！”
“谁再敢欺负俺姑姑，俺就抄了谁的家！”赵志成又补充了一句。
赵金芳自从离开食堂，脸上就一直没有笑容，见了人也很少说话，娘家的人总算替她出了口气，心情好了许多。想到哥哥可能还没吃饭，回到家就张罗着去食堂打饭。
“哥，你先坐一会儿俺去食堂打点饭，吃了饭再走。”
“不用了，哥吃过了。从今以后不要怕他们，谁要是再欺负你告诉哥一声，下一次决不会像这次一样拉倒了！另外，自己也要把心放宽点，俺妹夫不在家，你要是有个好歹这个家可就乱套啦。好了，俺和大哥回去啦。”
“唉，真要是有事了，指望谁都不行，还得靠自家人！别急着回去，你们爷几个不吃饭总得歇会儿喝口水吧！”李老太太既感慨万分心里也敞亮了许多。
“大娘，都不累不用了。有些事您也别往心里去，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娘，让俺哥回去吧。回去晚了，俺爹和俺娘该惦记了。”又对两个哥哥说：“回去告诉咱爹咱娘不用惦记俺，他们越欺负俺，俺就越想把日子过得好好的，绝不让他们看笑话！”
赵金芳把哥哥和侄子一直送到村外。
“哥，你啥时候教俺学学七节鞭，等俺学会了，俺自个就可以教训他们了！”李天明拉着赵志成的手央告道。
“好兄弟，你还小，不是和他们置气的时候，眼下要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当官了有本钱了，不用七节鞭也照样能教训他们！哥回去了，等你放了假哥再教你！”
赵金芳虽然离开了食堂，但是，事情远没有结束，不仅钱有利更恨她了，杨占全也对她更加不满。李文翰出民工远在千里之外，不应该再派赵金芳去外地干活了，但是，还是把她派到二十多里地以外的水利工地上去了。赵金芳虽然不愿意去，但是，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即使不让你去了，他们还会利用其它的方式报复自己，给你找麻烦穿小鞋，只好去了。
赵金芳人虽然在工地上，可心却在家里。她不仅担心母亲一个人又做家务又看孩子忙不过来，更担心母亲和孩子生病，夜里经常做噩梦，不是梦见婆婆病倒了就是梦见孩子出事了，每次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儿子和儿媳妇都走了，李老太太只好独自承担起所有的家务。一天两天行，时间一长，成天累得筋疲力尽腰酸腿疼，只能咬着牙硬撑着。
一天，李老太太实在挺不住了，想坐在槐树下面休息一会儿，哪里想到一坐下就睡着了，醒了后一看太阳已经快晌午了，心急火燎地叨咕道：“孩子们该放学了，小孙子也该醒了，自己咋就睡着了呢！唉，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李老太太进了屋，先看了看小孙子睡醒了没有，也许是老天照应，孙子虽然醒了，但是没哭也没闹，自己正在玩呢。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赶紧做饭去了。
白天不好过，夜里就更难熬了，孙子们都睡着了，忙活了一天了，又是夜深人静，李老太太本来可以好好睡一觉，她虽然也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没办法只好跑到院子里坐在马扎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她不知道李家为啥这么不顺，为什么全家人就像破皮球一样，人家想什么时候踢就什么时候踢，想怎么踢就怎么踢，既无助也无奈。
李老太太望着深沉的天空说：“老天爷，俺儿子和俺儿媳妇啥时候回来啊？哪管让他们回来一个也好啊，你咋就一点也不可怜俺们全家呢！如果连你也这样对待俺们一家人，俺们一家人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