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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通往曹庄的大路上,参加抗洪的人都拿着铁锹背着行李急急忙忙地朝前走着。当看到李天明和小胖子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十分纳闷,就是再缺人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去抗洪啊,杨占全为什么这么做。让人更捉摸不透的是,让李天明去抗洪没啥奇怪的,让小胖子平日里连活的不干,杨占全敢让他去抗洪吗,钱有利还不闹翻了天啊!难道杨占全和钱有利真的改邪归正了。

带队的听了人们的议论,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气哼哼地说:

“你们都说啥呢!是不是嘴皮子刺挠了?如果嘴刺挠了,找块砖头子蹭蹭,少胡说八道!”

“你吵啥!俺们又不是犯人,难道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给你一个临时带队的官,就以自己是杨占全的红人了?别做梦了,抗洪结束了,你该干嘛还得去干嘛去,别弄了一个带队的就昏了头!”一个社员说道。

带队的不吱声了。

因为洪水已经淹了十几个村屯,去曹庄不得不绕道走,到了半夜了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正好路过一个村子,去抗洪的人都有点累了,带队的说原地休息一会儿再走。李天明把行李放在地上就躺下了。

小胖子也跑到一边躺下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中年人领着小胖子偷偷地钻进了一片庄稼地。又过了一会儿,带队的就督促人们赶快赶路,说天亮前必须到达抗洪前线。

第二天清晨到了抗洪前线后,李天明发现小胖子不见了,问带队的小胖子上哪去了。

“什么小胖子不见了?”带队的假装四下里看了看问道:“你们谁看见小胖子了?”

其实,除了李天明很多人都知道小胖子上哪里去了。有的气只呼呼地说没看见,有的只哼了一声,一个社员大发雷霆。

“别装疯卖傻了,小胖子上哪里去了你比说都清楚,你们跟一个孩子耍这种鬼把戏,还知道啥叫砢碜吗!”

“我最清楚,黑灯瞎火的,俺咋知道他上哪里去了,你瞎咧咧啥!”

“你可真能装啊!不仅小胖不见了,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你的眼睛瞎了!””

“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谁啊?”

“你看你那个傻乎乎的样,装的还真有点像!钱有利没告诉你,撒谎的时候要撒得圆全点,别露了马脚!”

带队的数了数人数依然装糊涂。

“不对啊,咋少了两个人,那个人是谁咋就想不起来了,他上哪去了?”

“大伙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你是带队的难道不知道?你问大伙他上哪去了,其实他上哪去了你心里最清楚!俺问你,深更半夜没人陪着,小胖子一个人敢回家吗?钱有利自作聪明,这种事能瞒得住吗?他以为半路里让人小胖子领走了,然后送到亲戚家去,别人就不知道咋回事了!当时俺就纳闷,平日里不管生产队里的活多忙,小胖子从来都不干活,这回钱有利是昏头了还是真的洗心革面了,竟然让儿子去抗洪。后来俺才弄明白,原来这是你们设计的一个骗局和圈套!钱有利利令智昏,不仅把自己的险恶用心暴露的淋漓尽致,把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大傻瓜也一块卖了!”

“大家都是乡亲,你竟然帮着他们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手段都能使出来,而且骗的还是一个孩子,还有比这更肮脏更卑鄙的吗?肮脏的连一点人味都没有,你帮狗吃屎,还是个男人吗!”另一个社员干脆骂了起来。

李天明把事情的经过对大伙说了一遍,然后问带队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俺家咋得罪你了!俺知道你不敢得罪他们,但是,也不应该和他们合起伙来骗俺欺负俺啊!”

“唉!你们啥也别说了,被人家利用了,还自以为很聪明呢,俺是个混蛋!李天明,你回去吧,不管出了啥事,俺兜着!”带队的羞愧难当。

“俺不想让你为难,俺不回去,俺要让杨占全和钱有利知道,不管他们使用啥手段俺都不怕!俺还要让全城关村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么下做!”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跟他爹一样,有种!”社员纷纷说。

所有参加抗洪的人都住在露天地里。李天明把行李放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后,就和其他人一起跑到大坝上去了,站在河东岸的大坝上朝西岸一望,洪水就像猛兽一样怒吼着冲出大坝在田野里肆虐。一些村庄和成片的庄稼都被洪水淹没了。尽管很多人都在不顾一切的抢修大坝,因洪水太大了,大坝边修边塌。那些在水边打桩的人都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有的人被洪水冲走了,多亏了会游泳才算保住了生命。

河东岸虽然没有决口,但是在洪水大冲击下,大坝已经坍塌了将近大半了,如果不在外围修一道新堤坝,东岸也难免决口。指挥部决定加高加宽危险段的大坝,阻止大堤决口。看着那从来没有见过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都对李天明说,这里太危险了,你赶快回去吧。

“那么多庄稼和村庄都淹了,其他的村庄也都在危险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俺咋好意思回去呢。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强,俺干不了重活可以干轻一点的活,等把洪水堵住了俺和你们一块回去。”李天明摇了摇头说。

听了李天明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李天明是个既仁义而又有志气的孩子。和李文翰一样,不仅有一股子犟脾气,而且正直的就像湾里的水一样清澈。如果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好人有好报,这孩子会有好报的,而且,长大了肯定能做大事。

“你的精神虽然好,但是,你还是个孩子,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对面决口了,万这面再决了口,你能有大人跑得快吗,非丢了命不可!算了,你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去,如果这面也要开口子,你就敢快跑,往高一点的地方跑,千万不能把命丢了!”

“俺知道了。”

由于水情十分严峻,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不分昼夜地拼命干。李天明虽然会推小车,但是推不了那么多土,更推不到大坝顶上去,只能帮着装装土拉拉车。看上去并不太累,其实并不比推车轻巧,何况他还不到成年。一天下来累得浑身软绵绵的,吃饭的时候,两只手一个劲地发抖,连碗都端不起来,可是,他一声都不吭。

一天早上,李天明拉着小车到了大坝顶上以后,由于用力过猛,脚一跐就朝大坝扑了过去,下面就是滚滚的洪水,一旦栽下去准死无疑,就在李天明将要栽下去的时候,一个在大坝上巡逻的民工手疾眼快,一把就把她拽住了。

“谢谢叔叔!”李天明对救他的民工说。

“不用谢。多危险啊!孩子,你是哪个村的?”

李天明没有吱声。城关村的民工满面惭愧地说是我们村的。

“他妈的!他才多大就让他干这么危险的活,你们的队长的心是人心还是狼心,简直不是人!”

接着其他民工也都骂了起来。其实,人们都清楚,骂,对丧心病狂的人来说毫无作用。但是,在无力改变这种丑恶现象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从到了那天起一直到结束,李天明和所有的民工一样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也没有好好地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囫囵觉,经过十几天的奋战洪水终于被制服了,李天明却瘦了一圈。

回到家后,李老太太搂着又黑又瘦的孙子哭了。没过多久李文翰夫妇也回来了,李老太太把李天明抗洪的事告诉了李文翰和赵金芳。

两个人虽然没想到钱有利和杨占全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但是,却知道很多事都会悄无声息的发生,根本不知道别有用心的人啥时候下绊子,在什么地方什么事上下绊子,没有办法防也防不过来。这次和往日不一样,他们已经把魔爪伸向自己的孩子了。虽然这次没出事,但是,以后他们会越来越毒辣,如果出事就不是小事,李文翰和赵金芳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越来越狠毒了,俺也是快七十的人了,死了也不亏了,如果再有类似的事,你们谁也不用管,俺去和他们拼命了!”李老太太说。

李文翰不是不想和钱有利拼命,虽然把钱有利杀了并不难。但是,把钱有利杀了,就算不判你死刑,也得蹲你三十年二十年的。自己一旦进了监狱,这一大家子人的日子咋过。而且,钱家的其他人绝不会放过母亲和妻子及孩子,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再说了,还有杨占全呢,别说把他杀了,就是扇他一个嘴巴子,恐怕也得把你送笆篱子去蹲一年半载的。和他们拼命不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以后的处境会更糟。与此同时,李文翰再一次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希望在自己的五个孩子的身上。将来李家的人会越来越多,不可能都没有出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那时候,无论是钱有利还是杨占全,也无论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都无所谓了。李文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和妻子。

“娘,你儿子说得对,无论他们咋逼咱,咱都不能和他们拼命。眼下咱一方面忍,另方面告诉孩子,再有这样的事说啥也不去!以后咱俩也不能都走了,一定得有个人在家,防止他们再陷害孩子。”赵金芳说。

“哪也不能就这么拉倒了,一定要找他们说道说道!不然好像咱没理似的!”

“娘,这次是抗洪和其他的事不一样,他们不但不会认错,而且还会借引子发面再给咱编排一些莫须有的事,大造舆论诽谤咱!天明去抗洪也算尽了一份责任和义务。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是,让他看看那种场面,看看老百姓有多艰难,对他的成长一定大有益处。好歹天明平安地回来了,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现在他们肯定以为咱非找他们大吵大闹一顿不可,没想到咱不但没去找他们,连不满的话都没有说。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本来就心虚,咱不吱声,他们摸不清咋回事,心里肯定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再说了,即使咱不说社员们也会说,社员们说比咱说更有力,他们会更感惶恐不安!”

“从今往后,咱再也不能光等着他们整咱,要想翻身彻底摆脱他们的欺辱,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倒他们!俺也知道,要想把他们赶下台,光靠咱是不行的。何况,杨占全和钱有利虽然一直为非作歹,但是,咱只知道辘轳响不知道井在哪里,没有抓住他们贪赃枉法的确凿证据,没办法对他们下手。俺不信他们能做到滴水不漏,等抓住他们的尾巴,把他们的问题反映给上级,上级肯定会派人调查处,一旦查清楚了,一定会处理他们!他爹,俺还有个想法,咱眼下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杨占全和钱有利,实在不行咱就走吧!”赵金芳说。

“俺也想过这事,可是上哪去?咱人口多不说,换个地方起码得有住的地方吧,到一个新的地方,不仅要住的没住的,要吃的没吃的,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有,那难处不比在城关村少多少。再说了,谁要咱啊!俺始终不相信他们能把所有的路都给咱堵死了!也不信咱们家的孩子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也不信领导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作非为!无论从哪方面说,咱都会有翻身的那一天!”

“这件事让俺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这也许是天明必须经历的磨难。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就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吧。”赵金芳说。

“这回天明之所以没出事,都是泰安奶奶在保佑着他,等你有空了,去他姥姥家给泰安奶奶上上香磕几个头去!”李老太太。

李文翰没去找杨占全和钱有利,没吵也没有闹,问都没有问,让杨占全如跌入云雾中一般弄不清咋回事了,心里不仅纳闷而且满腹疑虑。

“钱会计,我以为李文翰非和咱大吵大闹不可,哪想到,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你说,李文翰为什么这样?”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孩子平平安安活蹦乱跳地啥事都没有,他有啥可说的?眼下,别说他没有屁,就是有屁也不敢放!杨队长,你别疑神疑鬼的自己吓唬自己!”

“我不是疑神疑鬼,俺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不是木头人,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他能善罢甘休吗?既然不善罢甘休,为什么不言不语连句牢骚话都没有说?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知道他想干什么,咱得防着点!”

“就算他不会善罢甘休,他又能咋的?梁山一百单八将怎么样?哪一个不比李文翰厉害?最后都咋样了,还不是被人家一个一个地全都收拾了!你再想想,他李文翰要是真有本事,俺钱有利还能坐在这里吗?还能活到今天吗?今天的李文翰还是咋天的李文翰,明天的李文翰也跑不了还是这个熊样,没什么可怕的!”

杨占全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同意钱有利的观点呢还是另有别的看法,再也没有说啥。

第二年,从春天到秋天,始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大地旱得就像乌龟壳一样七裂八瓣,小麦的产量远远不如往年。入秋后,谁也没料到却又阴雨连绵,秋作物也歉收了,家家只能靠在棒子面里掺上萝卜缨子、地瓜秧子、野菜充饥。面对越来越困难的生活,人们脸上往日的欢笑不见了,心里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

李家的生活比一般人家困难得多,每到吃饭的时候,李天明看着弟弟可怜巴巴地盯着菜团子的样子,以及奶奶、父母那满脸的无奈,就喘不上气来。但是,他找不到任何能摆脱眼前困难的办法,唯一能做到的,除了挖野菜就是到地里去捡落下的花生和地瓜,来贴补粮食的不足。花生和地瓜本来长得就不好,加上生产队刨得又十分干净,如果运气好的好的话,还不至于空手而归。但是,对全家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捡花生和地瓜必须在田野里跑来跑去非常的累,但是,李天明还是满怀着希望一有空就往地里跑,哪怕只能捡几个手指头大小的地瓜或者花生也不放弃。

这天,虽然阴云密布,李天明还是去捡地瓜了。天不作美,快到中午的时候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李天明不仅很累,而且还饥肠辘辘,看了看篮子里的几个小地瓜,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紧了紧腰袋抡起镐头又刨起来。

也不知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李天明的精神感动了上苍,当他把镐头再一次使劲刨下去用力一拉时,一个碗大的地瓜滚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别说是落下的,就是已经收获的地瓜里也找不出几个这么大的地瓜。李天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果然是个大地瓜,笑嘻嘻地把地瓜捧在手里看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篮子里。又刨一会儿,再也找不到藏有地瓜的地方了,只好回家了。

每次做饭都是赵金芳最犯愁和最难受的时候。又到了做中午饭的时候了,赵金芳下意识地看了看孩子,只见他们都在瞅着自己,那眼睛里充满了—种渴望,渴望能吃顿像样的饭。儿子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剑刺进了赵金芳的心里,让她肝肠寸断。但是,她没有办法满足孩子们的愿望,依旧把一小捆地瓜秧放进锅里煮了煮,剁碎了掺上一点点玉米面做了几个菜团子和地瓜秧子稍微少一点的菜饼子。

李老太太看了看菜团子和菜饼子,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

“文翰家,眼下的这点粮食,掺和一些地瓜叶子还能对付过去,等这点粮食吃完了…唉!大人咋都好说,孩子们可咋办啊。”

“娘,你不用担心,上级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人们挨饿的,一定会想办法让老百姓度过眼前的灾荒。”赵金芳虽然也是愁绪万千,但是,她也不得不装作没事似的安慰安慰母亲。

“到处都在闹灾,也不光咱一家缺少吃的,也不光咱们公社这样,就怕国家顾不过来啊!咱们家人口多,底子又薄,孩子又都小,哪赶上人家抗折腾啊!”

李老太太所说的赵金芳不是没有想过,她是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