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蒙蒙大雨,夏尔带着路易,马志尼以及两个没被弹震影响的烧炭党人一起爬过残破的第二街垒,将浸泡在雨中的贝尼托一同抬回后方的营地内,在周围人的帮助下,他们得以将贝尼托装进准备好的棺材里。
雨水有可能打湿火药,燧发枪在雨天的哑火率也极高,故这一时期没有哪个将领会选择在雨天发起攻势。
怀表的指针也指向傍晚时分,天就要黑了,再加上此时正在下雨,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神置于一个密封的空间之中,让世人永远无法从中逃出。
棺材中的贝尼托神情永远定格在了死前的那一刻,他的双眼睁和嘴巴睁得老大,面容也扭曲得几近无法辨认,很难想象他在死前曾遭受过何种巨大的痛苦。
在神父做完了简单的布道后,人们为他盖上了棺材盖,接着又由几个烧炭党人将棺材搬走。
“贝尼托,我们的好表弟……”马志尼脸色凝重,最后悲伤都化作了由眼中徐徐喷射的怒火,“一定要报仇!把那群西西里的混蛋们全部杀光!”
“还有马蒂好表弟,”路易的口吻中也是藏不住的愤懑,“夏尔说他们在看见马蒂后毫不犹豫地就想拿刺刀捅他,要不是夏尔动作快开了枪,马蒂也凶多吉少了。”
马志尼望向夏尔,先前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一副多重情感交织杂糅在一起的复杂神情,最后他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可什么都没说。
夏尔见他这副看自己的表情也是心领神会,只是别过脸去一样没有说话。
早在他们刚见面时,夏尔就敏锐地看出这个未来的意大利国家英雄此时存在着严重的闭门造车,好高骛远的问题,为此两人也多次产生冲突,甚至是明明已经答应在战时全权由自己负责一切事务,他转头还想为这些事扯皮。
今天出现了太多不该出现的错误,本该无伤亡的情况却出现了完全可以避免的损失,这是夏尔这个完美主义者绝对不允许的,特别是在这个过失主因不在他的情况下。
即使战事仅过了第一天,夏尔脑子里都产生了卸担子跑路的想法。
“夏尔,贝尼托好表弟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自责的。”和事佬路易见两人似乎又要闹矛盾赶紧上前打圆场。
“要不是马志尼眼红那些蠢货留下的战利品,贝尼托也不用白白送命,”憋了一肚子火的夏尔脱口而出,“现在下着雨,敌人应该不会来了,想要战利品最好趁现在,今天我打死的敌军应该破百了,应该能拿到不少紧缺的好东西。”
夏尔说完也没有理会马志尼和路易,只是朝大巴拉卡的方向走去了,马蒂被安置在那接受治疗。
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又停下脚步,交代了几嘴诸如修补第二街垒之类的防御相关事宜后又加速继续走,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一个不大的房间内,趴在床上的马蒂浑身缠着带血的绷带,双眼紧闭,只有微微起伏的小小身躯能表明他仍旧活着。
“情况怎么样?”夏尔问给马蒂取子弹的修士。
“他后背中了两颗流弹,都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他年纪还那么小,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问题。”
修士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尔谢过对方后找了张小板凳坐在床前,双手撑着额头,神色凝重。
他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存侥幸,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仍旧要被不懂军事的外行所影响,这可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作风。
——如果马志尼懂军事自己倒还可以听他说几句,可他是什么人?只知道想当然地做梦没有一点实践经验的理论派,空想家!为什么自己会傻到去听这种军事白痴的有关军事的提议啊?正常做法不应该是一开始就把他的嘴闭上吗?
——还有那些烧炭党人,一二三排根本没受任何皮外伤,刚才若是能按他说的及时就位补上一轮齐射能让他们再倒下几十人,事后不论是救助伤员还是收集战利品都能不耽误或收益更大啊!这群短视的家伙怎么连这点都不懂呢?
夏尔不住地谴责着自己,激动之时甚至还自己抽自己的嘴巴。
对贝尼托的死他并没有多大的触动,毕竟那小子一开始就带头违逆他,还是在挨了一枪后才懂得对他放尊重些,本来放两人出去的同时,他所想过的最坏情况就是贝尼托受伤而马蒂无事,可现实证明人算终究还是不如天算。
“夏尔先生!”
熟悉的豪迈说话声从后方传来,乔吉安诺的两个养子,大胡子安东尼奥和多面手亚历山德罗脸色焦急地走进房间,可深入思考的夏尔完全没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直到安东尼奥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吓了一跳地猛地转过身来。
不过夏尔在这一瞬间像是触发了肌肉记忆,连起身并转身的瞬间一记右臂肘击直挺挺地打在安东尼奥小腹上,要不是亚历山德罗拼命护着,失去平衡的安东尼奥肯定要摔个大马趴。
“是你们啊,”察觉到怎么回事的夏尔略带抱歉地说道,“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我又不是听不见。”
“我们也是刚听到马蒂受伤的消息才匆忙赶过来的,怎么会伤得那么重……”亚历山德罗声音越来越小。
“后背中了两颗流弹,”夏尔拍了拍安东尼奥的后背,“虽说子弹取出来了,但能不能治好还不好说,估计得请个人日夜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