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则听得心头一震,脑中闪过黑风贼两战时自己的嗜血冲动,他豁然惊悟。可不是吗,他的武学突破源自绝崖一战的狂战刀法,杀伐甚重,连带后进的五行拳也颇受影响,可以说,他的武技特性乃至个人心理,经过绝崖一战,已从之前的防御保守突变为如今的好杀斗狠,从一个极端跳至了另一极端。
这是病,是武学的,也是心理的,必须得治。纪泽不愿做单纯的智将,更不愿做冲动的莽将,作为血旗营的一军主将,他固然需要适当冲杀以鼓舞士气,但更多时候,他的安全指挥其实更为重要,须知主将受伤甚至殒命的代价,要远高于主将乏勇可陈。
刚柔并济!?品味着剑无烟这句话,纪泽突然灵机一动,说到:“我再打一路拳,许久不曾习练,却曾听家师说其最是以柔克刚,调剂阴阳。你看看这样是否合适,加以习练是否有所裨益?”
言罢,纪泽再度步入场中,两腿略分,双膝微曲,双手如同合抱一个圆球,举轻若重,一式云手缓缓推出,由慢而快。而他的双足,也随之踏着八卦方位,配合手上动作,逐步游移起来。这正是后世大爷大妈们最善长的太极二十四式推手,却也是中华武术经典瑰宝的一份浓缩。
要说这太极二十四式,常人所学仅是外在皮毛,前生的纪泽亦然,权做练武前的舒筋松骨之用,与人动手尚不如板砖实在。可如今的纪泽已有内劲相佐,这番尝试之下却感觉大不相同。原本无谓甚或冗余的动作,辅以内息真气,竟然顿觉圆融起来。不知不觉间,纪泽已经打完一轮,似有所悟,又似意犹未尽。闭目稍倾,总结所得,他再度打起了这套太极拳。虽不知真正的太极内功,但自身有了内劲,他由表窥里,由形窥意,却也一点点摸出些许真气运行的门道。
第二轮展开,渐渐的,纪泽的拳法与初始有了变化,动作急缓相间,推手含蓄内敛,连绵不断,圆润不觉。某些招式,更由初时的由形窥意,开始尝试起了以意导气,以气催形。甚至,纪泽感觉,若他日后能够完全吃透这套拳法,将之练到行云流水,或可令得自身的意气形神趋于圆融一体,臻至化境亦无不可。
不知不觉间,纪泽已经打完了第三轮,真气再也接续不济,这才最终停手。调匀呼吸,总结领悟,待得睁开眼来,纪泽却是下巴掉地,只因场中竟有另一人正在全情投入的打着太极拳,不是剑无烟又是何人?其招式虽总体不及自己规范达意,局部处却别显乾坤。
偷师!妥妥的偷师!杨露禅当年就是这么干的,纪泽不由目瞪口呆。剑无烟毕竟六识敏锐,纪泽一停,她很快也退出练拳,待看到纪泽盯着自己,不禁目光躲闪,羞窘难掩,干咳两声,她强作镇定,作势点评道:“这套拳法的确博大精深,阴阳相济,暗合天地至理,便是我一时也仅能窥其皮毛。但我可以确定,子兴若是多加参详,定可调剂刚柔,大有裨益。且其一引一发,借力打力,便是使将与人对战,也可避实就虚,以静制动,甚至以弱克强。”
纪泽不由震撼,这剑无烟还真不愧武学奇才,短短一会,单从自己这个二把刀的演练,就能给出太极拳的准确评估,恰似后世的标准理解。心念一动,他主动邀请道:“剑姐姐造诣深厚,若是有意,不妨与我一同习练这套太极拳,也好带我一道参详。”
纪泽这就是含蓄表示愿意传授剑无烟太极拳法了,直听得剑无烟一阵发懵。在她看来,这套拳法之高大上,绝对胜过晋阳宗视若珍宝的镇宗功法,她能窥学些许,已是赚了好大便宜,欠下好大人情,甚至说一句坏了江湖规矩都无不可。可纪泽这个便宜小弟,一个奸猾之徒,竟然愿意悉数传授给她,尽管纪泽看来仅知太极拳的外在形式,但凭此她已足以由表及里,将其内涵逐步发觉,从中大为获益。
言语讪讪,目光游移,欲拒还迎,剑女侠极不情愿的推迟道:“这,这样不好吧,门派有别,我,我不能占你这么大的便宜。”
“乱世之中,身世浮沉,雨打飘萍,今日不知明日。你我数度有缘,我既称你一声姐姐,又怎会吝啬一套功法?”一脸装逼,语音低沉,纪某人好险没被自己的情真意切给恶心死,“你若还认我这个弟弟,便莫再那般见外,只需莫要外传便是。”
纪泽已然明白,自家这套后世烂大街的太极拳法,对西晋武人可能价值连城。可那又怎样,对自己产生价值才有意义。他自己没有精力仔细推敲这套残缺功法,也不愿长期磨等,剑无烟既对太极拳这般痴迷,又非诡诈之辈,何不交给她琢磨完善后享受研究成果,妥妥的双赢,甚至还能卖给中二女侠一个大大的人情呢。
纪某人权当一次双赢,剑无烟却被套进去了。只见她怔怔盯着纪泽良久,眼中雾气升腾,好半天才控制住没有掉泪,并憋出一句语带双关的话:“你自己说的,可不许耍诈!”
说来,剑无烟自幼被白虎堂前堂主收养授艺,因武学天资高而倍受师傅宠爱,否则也不会养出中二女侠的性格,但从两年前师傅去世,没人呵护的她便无可避免的卷入门派内斗,武学天资反令她成为众矢之的,直至此番被送给纪泽当护卫。
她视晋阳宗为家,伤心可想而知,这时有个小弟情真意切的叫她声姐,还毫不犹豫的授予他绝顶功法,礼重情更重啊。即便那厮印象中本是奸猾之徒,也成了有情有义的机灵之人,而这份不靠谱的姐弟之情,也被她十分珍惜的放入刚好空落落的心中。
情利双收,大获全胜,纪某人本该自鸣得意,可看着剑无烟的认真,以及她眼中打转的泪水,纪泽不由暗自羞愧,甚至鄙视自己。他前生二十八,这般诱骗一个不到二十的女子,似乎太不地道了。他难得良心发现的决定,日后要对这个中二女侠再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