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黄昏,龙府中。
阿柔穿着一身寻常百姓家的衣袍,走到了主母的小院门前。守在门口的士兵认出她,打了个招呼。
“阿柔姑娘,夫人正在等您。”丫鬟站在院门后说道。
阿柔点点头,跟随她走过院子,走过门廊,跨进门框,最后停在了那扇花鸟屏风前。
丫鬟倒退着离开,阿柔低着头,一动不动。
“进来吧,孩子。”
主母的声音温柔疲惫。
阿柔走过去,屏风后的软榻上坐着一位面相雍容的妇人,她偏着头,侧身撑在茶几上,望着茶几的另一边,像是在发呆。
阿柔走到她身前,缓缓地跪下,把头靠在了她腿上。
妇人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半晌,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阿柔把头埋下去啜泣起来。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使妇人也忍不住眼角抽动。
当哭声停止时,妇人轻轻拍了拍阿柔的肩膀,抚过她的手臂,轻轻抓起她的手:“阿柔啊,你是个好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补充道:“是涛儿配不上你。”
阿柔在她腿上轻轻摇头。
“龙家误了你,但好在还没毁了你。”妇人继续说道,“忘了这里吧,去看看别的地方。”
又过了很久,阿柔缓缓站起身,妇人自然地松开握着她的手。
阿柔不舍地最后看了妇人一眼,转过身离开。
妇人坐在榻上,微微仰起头,很慢地轻拍着自己的大腿。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真好。”
………
武善绝域内。
一片密林灌木中,几道黑痕就像猫爪刮过,在深浅不一的绿色中十分显眼。
每道黑痕的末端都有一块金属物件,它们曾是某个灵器的一部分,被天劫击碎后飙射至此。
关飞捡起其中一块,收进怀中的储物袋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灌木忽然翻动起来,十个身穿龙家制服的武仆钻了出来。
“小子,老子追了你一天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跟丢了!”为首的一人恶狠狠地说道。
“放心,没有。”关飞拍拍手上的泥土,用下巴指向远处,“就在那儿呢。”
几名武仆扒开细枝,远眺过去,只见一片茅草地中,杜灰正盘腿坐着,左手放在膝上,右手握着一件东西。
“是他。”一名武仆双眼放光,抽出刀,弯着腰就要走上前去。
“等等。”为首的武仆叫住了他,露出一副狡黠的表情,冲着关飞说道,“你去。”
“我去?去什么?”关飞不解道。
“去吸引那小子的注意力。”为首的说道,“你不是我龙家的人,他对你不会有戒心,没准还会向你打听外头的事。”
“不行。这样坏了规矩。”关飞皱眉道。
“少他娘放屁,别当老子傻,你走这趟活,本身就已经坏了规矩。”为首的嗤笑道,“不去,你他娘的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关飞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沉默不语。
“叫你跟他掰扯几句,又没要你动手。”
“就是,这位援友兄弟,实在不行,事成之后我把我那份赏钱也给你。”
“要是让他跑了,咱们可什么都拿不到。”
关飞的目光在这些人中来回扫过,最终咬了咬牙,无奈地站起身:“我可事先说好了,一会儿我绝对不会帮手。”
“不需要!”为首的武仆挥了挥手,带着人消失在林中。
灰黄的茅草随风飘摇着,杜灰闭目坐在期间,衣袍微微鼓动,有一种超然脱俗之感。
关飞趟过齐腰的茅草丛,走到杜灰身前十米的位置,停住。他的脚步声淹没在草叶剐蹭声之间,微不可察。
杜灰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望向关飞:“是你。”
“是。”关飞躲开杜灰的目光,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之前见过的。”
“你带剑了么?”杜灰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他面前是刚下完雪的湖面,天地间只有他与关飞二人。
“带了。”关飞摸了摸腰侧,本能地回道。
“可否借我一用?”杜灰说完,看着他,脸颊微动,挤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友好的微笑。
“恐怕不行。”关飞终于肯看向杜灰的眼睛,回道。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的眼中似有一种超然的悲悯。
“不行么?”杜灰悲伤地笑笑,轻轻点了点头,说出的话令关飞毛骨悚然,“你能带他们来杀我,却不能借给我一把剑。”
话音刚落,距离杜灰三四米远的一圈茅草轰然炸开,十个武仆一齐扬起刀,大吼着朝他劈了下去。
“不过没关系。”杜灰却对此视若无睹,仍看着关飞,说道。
“我的剑……”
他极缓慢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
“……就长在这里。”
杜灰站直的刹那,围住他的一圈武仆就像领口被十只看不见的手一同扯向了大地,以比前冲时更快的速度栽倒下去,而他们的头颅则去势不减,脱离了脖颈斜斜地向前飞去,在杜灰的头顶上方交错,碰撞,鲜血如同碰杯时飞溅的酒液般洒落在他脸上,身上,让那神像般慈悲的面庞一瞬间显得无比森冷。
十颗头颅咕噜噜落地,其中一颗滚到了关飞脚下,仰面朝天,怒目圆睁的脸凝视着他。
杜灰松开手,一枚沾血的茅草翻转着落下。
“原来……这就是剑。”他垂着头,伸出手,抚过一根根飘摇的茅草,踱步到关飞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