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掌柜,您醒了吗?”
听到门外疲惫的声音,江隗才松了口气。
“夫人稍等!”
他应了一声,边放下酒坛,拖走门前小桌,推开大门,果真瞧见一身素衣的妇人,又特意打量一眼,妇人眉眼面容与梦中的公孙小姐确实颇为相似,只是面上透着疲惫与沧桑。
昨夜的梦,恐怕真是李清川一生的走马灯。
再看一旁,七八岁的女孩扎着一头麻花辫,小手拉着公孙小姐,满眼好奇地朝屋内张望。
江隗微微一怔。
梦中有说,这是李清川与公孙娴定居龙山县后,唯一的女儿,得名李怜。
“小掌柜起得真早。”公孙娴挤出一丝微笑。
“夫人请进。”
江隗点头示意,心情却很怪异。
见证李清川一生之后,实在很难平淡地面对公孙娴,总觉得……异常悲凉。
他尽量不露痕迹,笑道:“夫人随便坐,我一个孤家寡人,很少打扫,有些乱,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夫人的东西,还请夫人勿怪。”
“小掌柜年纪不大,却是待人温和,谈吐有礼,想来念过几年私塾吧?”
公孙娴拉着李怜落座,始终面含微笑。
江隗无奈一叹:“是念过几年,怎奈家父早亡,交不起费用,空留这间骨灰堂,若非夫人照顾,恐怕熬不过这几日了。”
“小掌柜客气了,您给我家相公寻了个好去处,理当是小女谢谢你才是。”
“说来有愧,昨夜疲惫,不曾安顿好尊夫。”
公孙娴痴痴看了一眼酒坛,随后收回目光,轻轻摇头,“小掌柜不必着急,是了,小掌柜精神饱满,不知可发生了什么怪事?”
“怪事……倒是不曾。”
江隗斟酌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实情,昨夜的梦境太奇怪,不光看到李清川一生的走马灯,如公孙娴所言,苏醒时格外清醒,精神饱满。
怎么想都不正常。
这是个不寻常的世界,总要事事小心。
他又问:“夫人呢?”
公孙娴似乎松了口气:“我也不曾,看来相公很喜欢小掌柜这儿。”
“如此便好,斯人已逝,夫人节哀。”
“我明白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小掌柜,小女今日前来,便是希望小掌柜帮着照看照看怜儿,小女另有些事情要办,不便带着她,平日有相公照看,今日只好拜托小掌柜了。”公孙娴忽然道。
“夫人需要多久?”江隗有些迟疑。
公孙娴笃定道:“午时之前,我一定回来。”
江隗自身难保,哪有心思去管小孩,本想拒绝,却是想到公孙小姐的这一生,终究于心不忍。
“那好,夫人早去早归。”
“谢谢小掌柜了。”
公孙娴微微欠身,离开了骨灰堂。
李怜擦了擦鼻子,一言不发,低头掰手指。
“你不想跟你娘出去吗?”
江隗没想到李怜这么安静,不由问了一声。
“想。”
李怜稚声稚气,点头又摇头:“不过爹爹说了,在家要听话,不能让娘费心。”
江隗内心一笑,倒是个不让人费心的孩子。
他也不再担忧,来到骨灰柜旁边,挑了几个上好的位置,谁知连续几个抽屉都装有骨灰盒,有些甚至没有骨灰盒。
森白的结块粉末露天放在抽屉中。
一股近似发霉,却又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隗掩住口鼻,连忙关上抽屉,心情复杂,这些骨灰的主人也是些可怜人儿。
骨灰盒都没有一个,多少年来无人问津。
他回头看了眼李怜,发现女孩在自顾自掰手指,这才继续翻找,总算找到处向阳的抽屉,取来酒坛,稍微擦拭一二,装入其中。
‘李大哥,咱也算尽心尽力,此前若多有得罪,还请大哥勿怪,一会我就去买些香来供着你,放心,我多买点,就算我走了,你肯定也能吃上一阵子,你看,那是你女儿,很听话。’
江隗心中默念,不动声色拜了拜。
他本来打算赶早出门,奈何这会有个女孩,只好放放行程,清扫了一下垃圾,整理好所有看上去还能值点钱的物件,打成布包。
做完这一切,已是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