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愚人节,亲朋间的恶作剧,从未唬住茹梦。她万没想到,老天会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还挑了个“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的怡人傍晚。
饭后,茹梦像往常一样,带团子下楼溜狗,平日里,都是茹梦一只手牵狗,另一只手牵团子,走过一段路,团子坚持自己牵,嘴上一直囔着:“我牵狗狗,我牵狗狗。”
“那你这手抓紧狗绳,这手抓紧妈妈,知道吗?”
团子小鸡啄米般点头,接过牵绳,又学昊昊哥哥当初绕戒指的方式,在手上绕了两圈,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妈妈,这条大狗,她牵得住。
起初一切安好,斑点狗也很配合小主人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偶尔快了,团子和茹梦小跑几步也能跟上,茹梦甚至觉得偶尔小跑,能锻炼团子的脚力,挺好。
不久,她们碰到了丹姐,也就两个大人相互招呼的一瞬功夫,斑点狗突然向街对面狂奔,茹梦一下没逮住团子的手,而团子则直接被牵绳带进马路。
汔车没刹住,狗和团子对司机而言,太小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但狗反应灵敏,灵敏于司机,更远远灵敏于一岁半的团子。
电石火花间,斑点狗已窜到马路对面,扑向另一条母斑点狗,在大自然处处散发着荷尔蒙的春天,它向同伴展示健硕的四肢,以及近乎癫狂的爱慕。
而团子,也在电石火花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轮辗过她圆圆的头颅,伴着刺耳的刹车,圆圆的头带着腥红的液体,变了形,走了样,五官不清,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茹梦甚至来不及尖叫一声,待尖叫时,她已不太敢看团子。
大的,她见过西瓜滚地上,小的,她见过西红柿掉地上,轻点只不过一条小缝,重点也只不过多几条缝,另加几个开口。她允许团子的头裂条小缝,或开个小口,但她绝不允许团子的头这般毫无生气的血肉模糊。
说它无生气吧,它又是有生气的,颈动脉的血在吱吱地流,像火山喷发的岩浆,带着滋滋冒气的温度,所到之处,草木皆枯,茹梦的心,就在这摧枯拉朽般的血液岩浆中,死透了。
临“死”前,她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到团子身前,抱住团子暂未血染的脚,一拉,团子的身子带着脖子,与地上那片头颅分开了。
她再也不敢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昏死过去。
她醒来时,躺在人行道上,也躺在大胡怀中:“团子,团子她......”她气若游丝地说着,手摸到身后,指着马路的方向,头跟着手艰难地慢慢转动。
大胡按住她的头,颤着双唇,轻声说:“不看,乖,不看啊!”茹梦的头与大胡的手劲做了番较量,告败而退,她再一次昏死在大胡怀中。
其实,大胡的心又何尝不是死一般的痛苦,他强忍悲痛,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团子丧事,当岳父岳母和茹梦再次见到团子时,已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骨灰盒上有团子灿烂的笑容。
茹梦抱着骨灰盒失声痛哭。这几天,她每天哭,坐沙发上哭,躺床上哭,抱着玩具哭,抱着来人哭,几日来,她没怎么吃没怎么喝,泪却源源不断,永不枯竭。
大胡不敢把骨灰盒带回家,找地方暂存后,为团子寻找合适的墓地。他没想到墓地这么贵,这又小又贵又暗又湿的墓穴,能否安放团子的余生?
他粗略算了算,这钱能给团子读几年书,能给团子买多少礼物,算着算着,潸然泪下,罢了罢了,算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