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淡然一笑:“因为追随万岁的答案,只有一个,其他皆是言不由衷的借口罢了。”
李邦华也加入攻击杨涟行列:“追随万岁,可出于忠心,可出于公心,也可出于攀附,如何就说答案只有一个?”
杨涟依旧自信淡然,朗声说道:“追随万岁,归其一点,都是为了权力,为了分享皇权!”
这话说得十分露骨,三人都有些脸红。
李邦华再次反驳:“追随皇帝怎么能说了为了分享皇权?天下不缺严子陵,陶渊明之徒,我等若不是受万岁励精图治所召,也会告老还乡!”
“哈哈哈,诸位有些恼羞成怒吧!”杨涟放声大笑,不过随即躬身作赔礼状:“在下活了一辈子,直到昨天和万岁交谈,才终于知道人忙忙碌碌一生,是为了什么。我豁然大悟,这个世界,没有道德,一切道德都是权力的变种。人为了权力而生为了权力而死,只要人活着都离不开权力。”
杨涟越说越玄乎,袁可立大骇追问:“这真是万岁所言?仁义忠良怎么也成了权势?在下愿闻其详。”
都是袁可立给人卖关子,没想到却被别人的话头深深吸引。
“袁公,我问你,何谓仁义忠良,何谓道德良善?”
“美善是也!”
“不错,都是良善。然而你对别人的好,是不是一种权力的让渡?”
面对杨涟质问,袁可立思考片刻,不由点头。
杨涟接着说道:“爱人并非每个人能做到。京城乞儿尚不能糊口如何去爱别人,而你全能爱人,那是因为你有这个权力,你去爱别人就是把一部分的权力,让渡给了别人。爱人首先得有权力,而后才能去爱,袁公李公徐公,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别说,权力并非人人都拥有。
三人无言,杨涟接着又说道:“孔圣人所讲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哪一项不是一种权力?我们读书进取,不就是为了这些立身处世吗?我说我们都是为了争取一份权力而活,难道很过分吗?”
杨涟所言逻辑严密,三人无法反驳。
“那我说追随皇帝其实就是在分享他的权力,难道有错?严子陵陶渊明避世何尝不是追寻一份自由的权力?他们追寻的也是一份权力。理解了权力的本质,仁义礼智信就显得何其苍白!阉党为何可以全胜我们清流?在下也终于在万岁的教诲之中彻底顿悟,我们是被仁义道德捆缚住了手。”
杨涟这番大胆言论完全颠覆了儒家士人的认知,三人只是呆呆愣神。
“讲得好!”
朱由校入殿听到杨涟所言,不由击节叫好。
“万岁来了!”赵南星和袁可立他们起身作揖见礼。
“朕还想补充两句,为政之道,教化百姓,应当讲究仁爱道德,可是身为国家的管理者,就该清醒理智,让自己脱离道德樊笼,眼中只能有利,我们的责任就是为大明百姓争取最大的利益。有利百姓才会拥护我们,有利百姓才会爱戴我们,有利百姓才不会舍弃我们。”
三人闻言浑身颤抖,万万没有想到,万岁竟如此直白。
良久之后,三人一共长揖到地:“万岁,我等受教了!”
要想大明日后开疆拓土,必须扭转朝臣的意识形态。儒家那套仁爱学说,用在家庭内部绝对是上等心灵鸡汤,可是面对西方列强的崛起只能拖后腿。
讲完话,朱由校就直奔了主题:“三位爱卿无须多礼,朕前来想向你们请教如何整顿九边军队?九边那就是个无底洞,每年耗费国帑高达三千多万两。耗费如此巨大,还常常被蒙古建奴欺负,朕窝心!”
今天让赵南星统计九边重镇每年花费,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一跳。户部府库和内府亏空到了,不足以支付明年九边重镇百分之三十的粮饷,要拖欠九边两千万两的军饷。
九边就是悬在大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个实在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