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噎住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锅没了就不吃了?不是还有陶鼎、陶罐、铜盆?”
“殿下这几日都是吃炒菜,没了锅无法炒菜,妾身就想等殿下回来问问殿下是吃蒸菜还是吃炖菜?”史瑶是真不知道太子想吃什么。
太子一想到晌午在未央宫吃的菜道:“孤都不想吃。”
“那就不吃了?”史瑶接的迅速。
太子又噎了一下指着她佯装生气,道“你是不是故意气孤?”
“难道不是殿下故意气妾身?”史瑶反问。
太子的手动了动,真想给他一巴掌,卫青的话回响在耳边你的太子妃是个难得的贤妻。太子深呼吸,说,“你想吃什么?”
“妾身吃什么殿下就吃什么?”史瑶问。
太子犹豫一下,想到史瑶跟她自己没仇,不会亏待自己,微微颔首“是的。”
“庖厨里有两只野鸡,早上送过来的。”史瑶道,“妾身以为殿下到未央宫待一会儿就会回来殿下走后妾身就令厨子把鸡宰了留咱们晌午食。
“殿下晌午没回来,妾身也没吃野鸡还搁陶瓮里放着。如今天色已晚妾身令厨子和面擀点面条,做个鸡汤面成吗?”
晌午饭后太子刘据先陪刘彻消食,后来又和刘彻照看三个孩子,半天没闲着,以致于从未央宫回来的路上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不甘心道,“只有一个鸡汤面条?”
“炒菜没了,殿下想吃炖菜?”史瑶道,“要不做个大锅乱炖?”
太子想一下,问,“要多久?”
“至少得两刻。”史瑶道,“时间短了,菜不入味不好吃。”
太子叹了一口气,“面条吧。”
史瑶撇撇嘴,看他一眼就出去吩咐杜琴,在太子的面里放两个鸡腿,再放一个水煮荷包蛋,她的面里放几片鸡肉丝就成了。
没到两刻,杜琴就端来两大碗面。面里有青菜有鸡蛋还有两个野鸡蛋,满满一碗,太子还没吃,闻到香味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也不嫌晚饭寒酸了,拿起勺舀两口汤暖暖身子,就开始大口出面。
吃到一半,太子意识到不对,方几上只有一个鸡骨头,还是他放的,抬头看去,史瑶碗里只有面和青菜,一清二白,别说鸡腿,连鸡蛋都没有,“你碗里的鸡腿和鸡蛋呢?”
“妾身碗里没有。”史瑶道。
啪!
箸往方几上一拍,太子勃然大怒,“该死的厨子!杜琴”
“殿下?”杜琴小跑进来。
史瑶冲杜琴挥挥手,道,“出去。”随即就说,“不怪他们。妾身肚子上全是肉,晚上用过饭也不走动,直接就睡了,怕越来越胖就不敢吃鸡腿和鸡蛋。””
太子打量她一番,问道,“你真怕自己越来越胖?”史瑶点头。太子抬手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她,“孤陪你在院里走两圈。”
“啊?”史瑶看着碗里的鸡腿愣了愣,抬头看向太子,就见他已经低下头,继续吃面,“殿下,妾身不”
太子抬起头,道,“嫌鸡腿是从孤碗里夹过去的是不是?”
“妾,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史瑶连忙解释。
太子强硬道:“不是就吃!”
史瑶打个哆嗦,不禁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鸡腿,怕太子又吼他,不敢再说怕胖,却忍不住小声嘀咕,“妾身都快吃饱了。”
“剩下的面和汤别喝了,把鸡腿吃了。”太子道。
史瑶心中一动,莫名觉得太子的话耳熟,仔细想了又想,猛然想到她前世的弟弟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前世的父母总会说,把肉挑了吃了,饭菜倒掉。如果是她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不想吃了,她母亲会说,吃不了盛那么多干什么。
“你发什么呆?”太子看似在吃面,其实一直留意着史瑶,怕她把鸡腿藏面里偷偷倒掉,见她一动不动,“一个鸡腿又不能把你吃成胖子,赶紧吃。”
史瑶抬眼看到太子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莫名感到心中很暖,抿嘴笑笑,“谢谢殿下。妾身现在就吃。”说着夹起鸡腿咬一大口。
太子微微点头,很是满意。喝完汤,就问,“庖厨里还有吗?”
“还有。”太子还在长身体,又经常跟着卫青习武,史瑶也怕他吃不饱,先前出去吩咐是就令厨子多做点面,“叫杜琴再盛一碗?”
太子:“半碗。”
饭后,太子和史瑶到儿子房里坐一会儿,又在院里转两圈,太子就走了。
史瑶令守门的宦官看着太子往哪边去,宦官回来禀报太子直接去长信宫,史瑶才去洗漱。
躺在床上,史瑶就屏退左右。直到门关上,史瑶才坐起来,拿起她自己抄写的谷粱翻看,看得打瞌睡,史瑶就朝自己身上拧一下,反复几次,直到子时,史瑶才躺下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来长秋殿用饭,鸡肉粥吃完了,又去偏殿看看几个孩子,出来后史瑶还没醒,“阮书,昨日太子妃何时歇下的?”
“禀告殿下,殿下走后太子妃就睡了。”阮书道。
太子掐指一算,道,“睡这么久还没醒?”这个女人刚勤快三天,怎么又犯起懒来了,“孤进去看看。”到里间见史瑶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太子蹲下去就怕她的胳膊,“史瑶,史瑶,起来。”
史瑶睁开眼又闭上,伸手揉揉眼,看清楚来人,满眼困惑,“殿下?天亮了?”
“辰时三刻了。”太子面无表情道。
史瑶瞬间清醒,“这么晚了?”
“你昨天什么都没做,又睡那么早,怎么还睡这么久?”太子皱眉,“日头都出来了。幸亏三个孩子还小,再长大点,这会儿都来给你请安了。”
史瑶一边揉揉额角一边摆摆手,很是烦躁的说,“妾身也不想。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一睡着就做噩梦,直到四更天才睡踏实。”
“做噩梦?”太子很关心,道,“孤走后,你没乱逛吧?”
乱逛?史瑶不解,乱逛跟她做噩梦有何关系?突然想到汉朝人信鬼神,问:“殿下怕妾身冲撞了什么?殿下难不成忘了妾身自己就是一个来自异界的鬼。”
“孤没和你说笑。”史瑶说鬼不出地府,神仙不下界,太子信。而她投胎没喝孟婆汤这点让太子觉得地府管得不严,偶尔跑出来一两只鬼为非作歹也正常。
史瑶:“晚上凉,妾身怕着凉生病,也不敢一直在外面呆着啊。”
“用不用宣太医?”太子问。
史瑶摇了摇头,“不用。太医来了再给妾身开点汤药,就妾身的胃口,两碗药下去就饱了。吃不下去饭菜,晚上又睡不着,身体只会越来越虚。”
“真不用?”史瑶晚上睡得有多香,太子比谁都清楚,把她抬出去扔井里,她都不见得会醒,这样的人居然做噩梦,还睡不着,简直不可思议,“别硬撑着。”
史瑶:“殿下,妾身家乡有句话,药补不如食补。这么说吧,殿下如果觉得鼻子不大舒服,像是要生病,就先和两碗姜汤,别急着喝药。药汤虽治病,但伤脾胃,小病能不喝药尽量不要喝。”
“你家乡的医者真这么说?”药补不如食补,太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史瑶微微点头,说,“妾身家乡的医者很厉害,开膛破肚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太子面带微笑看着她,继续吹,使劲吹!
史瑶不说了,“殿下,妾身还想再睡会儿。”
“别睡了。”太子道,“白天睡了,晚上不做噩梦也睡不着。”
史瑶想一下,说,“那妾身起来。”话音一落,太子就站起来。史瑶掀开被褥跟着起身,太子就往外走,史瑶见状,不由自主地说,“殿下,妾身胡说,妾身家乡的医者有那么厉害。”
太子脚步一顿,眉头紧锁,低声呵斥,“你想所有人都听见是不是?”
史瑶心中一慌,下意识往四周看,一见屋里只有他俩,松了一口气,忙小声说,“妾身忘了。”
“什么都能忘,就是吃饭不能忘,对吧?”太子瞪她一眼,就往外走,“孤去未央宫,如果晌午不回来,孤会令莘墨回来告知你一声。”
史瑶嘴上说,“妾身知道了。”心想,不回来更好。
用过早饭,史瑶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抱过来,随后就躺在三个孩子身边睡觉,一觉睡到晌午。醒来就听蓝棋说,太子晌午不回来了。
太子不回来,史瑶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多,干脆教厨子炖菜,随后又在炖菜上放几张薄薄的死面饼,晌午就吃死面饼和炖菜,喝野鸡汤。
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点清淡的。太子走后,史瑶继续坐在榻上看谷粱,看到半夜才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用了早饭,史瑶又在睡懒觉,太子问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史瑶点头称是,太子说,“今晚再做噩梦,明日必须宣太医来给你诊脉。”
“妾身听殿下的。”史瑶等太子走后,继续补眠。晌午太子没回来,史瑶就教厨子做羊肉饺子。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的是羊肉饺子。
太子原本以为是面疙瘩,一口下去,白菜的脆,羊肉的鲜,面片的香,让太子口不能言,连吃三个才问,“这是什么东西?”
“饺子。”史瑶道,“妾身家乡的一种食物。”
太子自然知道是她家乡的,道,“以前为何听都没听你说过?”
“以前妾身不被允许出去啊。”史瑶提醒他。
太子想到了,道,“孤忘了,错怪你了。这东西倒是比你做的那些菜好吃。待会儿叫闻笔把做法写下来,写两,不对,写三份。父皇一份,母后一份,再给舅父一份。”
“已经写好了。”史瑶心想,你还真孝顺,时刻不忘你的父母、舅父,“殿下,看在饺子的份上,明日可不可以不宣太医?”
太子手一顿,盯着她,嘲讽道,“孤方才还纳闷你会做饺子这种东西,早两日为何不做,还问孤想吃什么。合着是为了留到今日?!”
“依殿下这么说,妾身早两日就知道自己这两天夜里会做噩梦?”史瑶反问,“妾身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太子噎的险些呛着,指着她道,“牙尖嘴利!”
“不是傻吗?”史瑶问。
太子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傻子也可以有一张利嘴。”
史瑶顿时无言以对,夹一个饺子塞嘴里,盯着太子使劲嚼口中的饺子,嚼的牙齿咯吱响,仿佛和嘴里的饺子有夺子之恨似的。
太子好生无语,又担心她真病了,“孤答应你不让太医抓药,可以让太医看看么?”
“不喝药?”史瑶怕没听清,重复道。
太子点头。
“那,那可以看一下。”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殿下今晚还回长信宫吗?”
太子眼皮一跳,问,“要孤在这里陪你?”
“不不不,不用了。”史瑶忙说,“妾身是担心晚上做噩梦时会踢到殿下。”
太子也没打算留宿长秋殿,可是史瑶的态度让太子觉得她恨不得自己滚的远远的,心中有些不快,“孤也担心你夜里发疯踢到孤。”说完继续吃饺子。
史瑶松了一口气。
翌日早上,太子正在用饭时太医到了。
失眠多梦这个症状,太医还真查不出来原因,观史瑶脸色,诊其脉,太医断定史瑶晚上没睡好,随即就要给史瑶开几副药。
史瑶伸手扯一下太子身上的直裾,瞪着太子,你敢让我喝药,我从此以后都不给你做好吃的。
太子回瞪她一眼,就令太医先回去,开药的事过几日再说。失眠多梦毕竟不是病,太医也没多想,以为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
太子确实有自己的考量,晚上歇在长秋殿。
晚上歇息时,史瑶看着第二次躺在她榻上的人,顿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一边劝太子回去,一边搁心里嘀咕,卫长啊,卫长,我为了帮你牺牲老大了,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
太子打定主意,今晚陪史瑶,根本不接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歇吧。”
“殿下真不怕妾身做噩梦的时候踢到你?”史瑶不死心问。
太子:“你踢孤一下,孤踢你两下。”
史瑶噎住,“……殿下真够小气的,跟妾身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孤为何不能计较?”太子反问,“只因你是女人?”
史瑶不假思索道,“妾身还是殿下的妻。”
“妻?”太子枕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为夫想给三个孩子添个妹妹,王妃意下如何?”
史瑶张嘴想问,添什么妹妹?话到喉咙眼里,猛地憋回去,干干巴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赶紧睡吧。”不待太子开口就拉开被褥把自己裹成蚕蛹。
太子白了她一眼,扭头躺好。这一次,太子很快就睡着了。
史瑶白天睡多了,怎么也睡不着,怕把太子惊醒也不敢翻身,直挺挺躺着,直到子时方睡着。
翌日,太子睁开眼,正想抬手揉揉眼角,感觉胳膊碰到一个东西,扭头一看,裹着被子的史瑶侧身对着她,一条腿还搭在自己腿上,太子抬腿就想踢开她,一看到她眼底的阴影,叹了一口气,推醒她,“昨晚做噩梦了吗?”
史瑶想说,做了。继而一想,再做梦就得喝药了,偏偏中药苦的要命,“刚睡着的时候做个噩梦,后来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