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饭后,陈老让林欢当场作了一幅字画,并古筝、笛子、琵琶、钢琴各弹吹奏一曲,可以说,整个下午便成了林欢的专场演出。
字画,是拜寿图,描绘了当日陈老寿辰的热闹场景,因时间仓促,只是粗粗描画,但画中人物线条流畅,神采生动,或惊讶或沉吟或赞叹等等,表情各异,栩栩如生,如本人当面。而厅中的装饰、内设,包括山石花草,甚至地毯上的花纹等等,都非常逼真,如浮眼前。大师兄李国尧看了看腕表,只用了一个小时。如此宏大的场面,如此众多的人物,布局精确,线条粗细适宜,待随后细细刻画、上色,必是一幅佳作。再看那题跋气韵流畅、飘逸灵动,字字出尘。
陈老眼前一亮,微微颔首,淡笑道:“你们评评吧,有何不足,尽管提出。”
景煜将一杯茶送到林欢手中,赞许地笑笑。一下子松懈下来,颇有些疲倦,林欢长长地吐了口气,转头对景煜感激地笑了笑。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景煜低声道。这作画是极耗费心神的,高度集中整整一个小时,一定很累了。
作为大师兄的李国尧当仁不让地开口评价,赞不绝口:“画作形象精确、工细雅秀、色彩鲜艳、含蓄蕴藉,实属上乘之作,但是,小师妹,你咋把我画得这样……恩,应该稍稍美化一下也好啊,就像如今照相也得弄个滤镜啥的,把皱纹啊、老年斑啊都统统滤去。”
原本排行最末的孙志洋笑盈盈地道:“感情大师兄是嫌弃小师妹画得太逼真了啊?小师妹,以后千万记得,大师兄永远有一颗少年的不老心,下次务必把他画得年轻一些、英俊一些,如果实在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的形象,那就干脆模糊化虚无化,刻画成神仙缥缈的形象。”
众人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依次点评。当然,毕竟是学习时间尚短,即便是林欢充分利用了花田空间一比五十倍的时间差,但与这些有数十年功力的师兄师姐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别说其他,就单单是见识方面便相差甚远。
林欢谦虚地一边颔首,一边认真地记录下来。
陈老环视一周,欣慰地抚着白须,道:“你们如今知道为何当初我一见笑笑的书法便同意见她一面,为何初见便答应收她为关门弟子了吧?三年前开始自学,而当初只是因为学习太过繁重,压力过大,所以借用练习书法来沉心静气,能够习得一手好字,全凭自身的领悟。没有人教授,没有人指点,这才是天赋!再看这画,刚刚学习了三个月,恩,不到三个月,每周到我这里一次,但每次的进步都让我吃惊。其中,国尧功不可没,待会儿笑笑单独给你大师兄敬一杯茶。”
“是!”林欢恭敬地道。
李国尧忙道“应该的”。
“刚才你们的评点都非常中肯,笑笑有诸多不足,最大的不足就是在见识上,没有见识过几幅名家字画,没有见识过大好河山,没有见识过世间百态。”陈老看向林欢,眼底是浓浓的怜惜,扭头对陈曦道,“当年你爷爷奶奶离开华夏时带走了绝大部分古籍字画,听说后来你爷爷和你也收购了不少,如果你真有心,此次回去后就收拾一批送回来,让你小师妹学习、临摹。”
见陈曦迟疑。脸色一冷,道:“你不必担心,以后会还给你的,我这些弟子都还是有几分身家,不会占你一点儿便宜!只是不知,再过几十年,你的儿女们是否能将这些老祖宗传下的好东西守护好!”
这不是陈老杞人忧天,而是现实中出现了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实际上能传三代的藏家已寥若晨星,多数藏家去世之后,其藏品很快就散诸市肆。其原因不外是子孙不能守业。但为何不能守住这份家业?一是未承继这份爱好,不识古玩字画的魅力,因为无趣所以无感,所以无所谓,便无心保存。二是大多儿孙纨绔,将家业败坏,生活拮据后便开始变卖父祖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业,往往还是贱卖。例如,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吴兴陆氏百百宋楼的消失,便让华夏文人痛心疾首。宋楼的创始人陆心源,官至福建盐运使,生平嗜书如命,远抄近访,东并“宜稼堂”,南逮周星贻,十年中得书15万卷,其中仅宋版书即达200部之多,遂得“百百宋楼”之号。不想,陆氏殁后,其子孙不能守业,未过多时,即以118000元的价钱将“静嘉堂文库”悉数低廉卖给倭国的岩崎氏,其余藏品亦如行云流水般陆续散去。此事如敦煌卷子的外流,大大刺伤了华夏知识分子的学术良心,舆论上很是激愤了一阵。见相关报道
而到近、现代,诸如此类情况也数不胜数。陈老这些年陆续获得的藏品,绝大部分都是因此而得。现在陈氏一族,除了自己,其余以美国为基地全都散洛在海外,陈曦一代倒也罢了,在接受西式教育的同时,也请了人教导华夏传统文化,但至陈思烨这一代显然就薄弱了,特别是陈思源,压根儿就没有认为自己是华人,更别提什么华夏魂。想到某一日,某代不肖子孙将祖辈历代积攒下的财富毫不可惜地变卖度日,陈老就揪心地难受。但是,自己如何能管得到?顿时,他只觉意兴阑珊,毫无生趣。
听到那诛心之言,陈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妻子艾丽莎不解地看着他,想了想,也跟着跪下,三个儿女瞧着阵仗,只得跟随。“父亲,您别生气,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整理好的古玩字画登记册发过来,您需要哪些,我叫他们赶紧装机送回来,最多后天便能到达京城。”对于这位老父亲的倔强,他是无奈的,只好事事顺着他。好吧,其实那些字画古玩啥,爷爷可是立下遗嘱,全都留给父亲,其他产业则交由大伯二伯打理。当然,父亲在家族产业中也是有股份的,每年的分红也非常可观,以支撑他的收藏事业。
陈老的脸色微微转缓,轻哼一声。李国尧等学生心中暗叹。当年,他们学习书画时,为了让学生增长见识,陈老经常带着他们去参观博物馆、书画展或参加音乐会,为了让他们临摹,不仅高价收购了不少字画,还放下面子与博物馆交涉,让他们能进入库房近距离地接触名家字画。可以说,老师对他们的付出,远远超过了父母给予他们的。特别是家境贫困的杨佩林,别说什么束脩了,连大学期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老师一手操办的,就是为了让他能安心学习。老师外表清冷,不近人情,实则最是重情重义。
“老师,我那里也有不少字画,明天就送几幅到小师妹那里让她学习。”李国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