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平凡凡的民间女子,被地位仅次于卫国国君和太子的皇子爱上,结果会是怎样,几乎已经连想都不需要多想一下了。二人之间悬殊的身份差距,让那位民间女子根本没有资格和机会反抗,她被迫收下自己心爱之人字字泣血写下的休书,被迫成为父皇的枕边人,然而最终……
励王藏在袖子里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最终,那位民间女子忍受尽世间所有的苦楚和侮辱,换来的依然是自己心爱之人一具浴血的尸体!
励王一直都对自己的父皇很有感情,然而每每想到当年自己母妃所承受过的痛苦,他便又忍不住地恨透了自己的父皇。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折磨了励王许多年,直至今日,依然如故。
因为有了先前走神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励王就算心里头已经如同被熊熊大火烤着一般,面上依旧还是维持着相当的镇定,并没有叫晟王看出什么异常来。
“本来小弟的看法与皇兄一样,只觉得父皇在南杨郡居住过数年,并且在那里爱上过一位民间女子的故事纯属虚构,根本做不得真,可是这一次,父皇竟然如此突然地非要前来南境微服出巡,这就免不得叫小弟想起这个传言来了。”
晟王终于讲完了那个故事,开始转而表达起自己的看法来:
“说实话,父皇究竟有没有当真曾经在南杨郡爱上过一个民间女子,是否当真与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夫妻,乃至于最后那名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下场,是生是死都通通与我们没有关系。”
“真正令小弟担心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
“哦?”
励王在这短短的几句话时间里,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这个时候面对着晟王,他无论是说话还是如何,都暂时不会出现异常的地方了:
“如果对于父皇有可能存在过的那段雅事并不担心,那你特地同愚兄讲述这个故事,却又是在担心别的什么东西?”
“小弟最为担心的,是南境五郡之内,尤其是南杨郡内,真的可以找得到在民间长大的皇子。”
“悟嵩!千万慎言!”
纵然是定力强大如励王,这个时候想要保持淡定也已经十分困难了。这个唐悟嵩,今天是不是掉进运河里头被淹过一回,所以脑子进了水了?怎地连这样动辄就有可能被杀头的话语都胆敢说出口了?而且居然还是对着自己说出口的,这个唐悟嵩,难不成这会儿就已经吃定了自己,会从太子那边倒戈到他晟王殿下的这一边来了么?
励王无法相信晟王会有如此天真和自以为是的想法,不要说此刻的励王还没有转移阵营的念头出现,就算真的出现了,但是如果唐悟嵩当真是这样一个人,那么励王肯定也反而不可能再倒戈相向了。
“在皇兄面前,难道小弟还需要多加防范么?如若皇兄是一个把守不住这些话语的人,那就算是小弟眼拙了,怨不得皇兄不肯留小弟一条生路。”
晟王半点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只这般幽幽浅笑着,励王看着他一派淡然的表情,却迅速反应过来,明白了为什么今日晟王在自己面前如此快言快语,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语都敢直接说出口了。
他知道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存在,如若他在这个房间之内说出口的所有话语,有只字片言传入到父皇的耳朵里头,那么不用多说,肯定是自己泄露出去的。晟王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七珠亲王,不是随随便便因为一两句涉嫌大不敬的话语就可以被打倒的。而一旦晟王确定了自己有意陷害他,在这之后,他肯定会有一百种方法来对付自己。
虽然励王自信自己也同样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晟王打垮的人,但是换了谁在弄明白这一点之后,也不会如此自寻麻烦的,拿着一个明知道抖出去也不会得到理想结果的所谓把柄去对付自己的对手吧?想来晟王也正是料准了自己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在自己面前说如此作死的话语吧。
“罢了罢了,你今日说的这些,等你出了这个房门,皇兄自然会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过,放心吧。”
既然知道了晟王的心思,励王当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不管怎么样,他想要帮太子斗倒晟王,也不会采用这般小儿科的方法,所以不如趁现在当一次好人,给他留下一个或许当真可以笼络自己的念想,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那就多谢皇兄了。”
晟王顿了一顿,居然还是百折不挠地把话题第不知多少回硬生生转折回原地:
“依皇兄高见,您觉得父皇在南境曾留有皇家骨肉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十中有其一,已经算是相当之高了。”
励王总算也不再理会什么忌讳不忌讳,慎言不慎言的了,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来:
“如若父皇当年当真曾经让所谓的民间女子怀上龙种,又怎么可能时隔这么多年以后,才想着要把自己的骨肉找回来?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这么多年都不曾关心过的骨肉,就算当真存在,父皇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留恋的,更加不会想着要带其回宫,让其认祖归宗了。”
晟王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励王这个说法很有道理,而且似乎已经将两种相对而立的观点都分析了一遍。要么是不存在这么一个人物,要么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的存在并不被父皇所承认,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其实最后的结果都是一个样的,那便是此行前往南境,父皇根本就没打算,也不可能把所谓的民间皇子给接回国都去。
既然能够预测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那么过程如何,曾经发生过些什么,又有什么干系?父皇当年欠下多少民间风流债,都不影响他们这两位尊贵的亲王。晟王无非是担心莫名多了一个民间皇子的话,自己潜在的对手便又多了一个罢了,如今既然不会,那么其他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依着皇兄的意思,就是此事无需担忧了?”
“自然无需担忧。”
这一回,励王的回答更加不假思索,干脆利落:
“在愚兄看来,这个传言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更何况,就连传言当中,关于民间皇子一事也都是模棱两可,非但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民间皇子的存在,而且就连捕风捉影都很勉强。既然是如此虚无缥缈,真实性近乎等于零的谣言,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非要去相信它的存在呢?”
“皇兄所言甚是,看来确实是小弟先前多思多虑了,不如皇兄看得透彻洒脱。小弟受教了,在此以茶代酒,借花献佛,谢过皇兄的指点了。”
晟王一边说着,一边当真端起了茶杯。虽然在励王看来,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指点,而且似晟王这般聪明的人,就算自己不说出这些话来,留给他自己一个人去思考,也肯定能够想得通这么浅显的道理的,这一个谢字,还真有些不大敢当然而晟王茶杯端都端起来了,励王当然更是没有理由去拂晟王的意。
于是,励王也端起了身前的茶杯,与晟王面对面互敬了一下,一仰脖子,将剩下的半杯茶全部一饮而尽了。旁的不说,就只眼前此二人以茶代酒,相视而笑的场景,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都十分和谐,若是当真让太子殿下见到这一幕的话,只怕他原本对励王有多少信任度都好,这会儿也免不得要开始心中起疑了。
“对了,悟嵩,你方才问过愚兄,愚兄是否认识南境五郡的地方官吏,却不知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以为那位所谓的民间皇子,这个时候竟然会考取了功名,成为南境的地方官吏么?”
“如若那位所谓的民间皇子并非虚构,倒也不能排除他当真有成为南境的地方官的可能性,只不过方才小弟问起此事,目的却也并非如此。”
励王想起方才那个问题,反过头来追问于他,而晟王显然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当下没有过多犹豫,便立刻实话实说,道:
“小弟只是想着,当年父皇居住在南杨郡的时候,就算尚未登基,也隐瞒住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但是一个皇室的亲王在南境一住就是数年光景,无论如何,南境的地方官吏们也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才是。或许询问之后,还可以从他们口中听到些许当年的真相,确认一下那位民间女子还有没有活着,她又是否怀有父皇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