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那小子,你这个熊娃,快出来,以为躲到这儿就找不到你?”
呼喝声炸裂在耳畔,虽未见其人,辨音可知其面庞充盈忿然怒气。
趁着发声者未至,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孙俊杰,希冀挖出事情的缘由。
贺作鸣亦是有些纳闷,孙俊杰到底惹了什么是非,竟招来家长不惜大闹校舍也不罢休。还未等她问个究竟,惨白的面容突兀地跃入眼帘,这是怎样的一副面孔啊,瞳仁凝聚和涣散交替,面颊汗水与颤栗共生,坐在凳子上的躯体抖动不停,手脚仿佛和意识分离,难以想象他正在经受着何等的煎熬。
“孙家那娃,别装成王八样,快快出来,瞧瞧你们把我家诚诚祸害成啥样了!”
来者原来是孙嘉诚老父亲,怒意化作层层浓云,遮掩了风和日丽;阴风狂卷粒粒沙尘,堵塞了清明路道。
随着他的到来,教室里和谐争鸣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惶恐而颤栗的气息如旋风狂卷每一个角落,只言片语不复有生存的空间,满目酸涩成为当下最真实写照。
“孙嘉诚爸爸,你这是做啥呢?看把孩子们吓得魂都要飞跑了!”
贺作鸣可不会惯着对方,任其大吵大闹,学生犯错她有自己的惩戒方式,不因别人身份高贵而低眉顺眼,不因他人地位卑贱而嘲讽挖苦,一碗水端平,在她这里是常态。
见得贺作鸣眉头紧蹙,孙嘉诚爸爸连忙收起气势汹汹的作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笑意连连的可亲面容,这一幕雷声大雨点小的来势又一次刷新了大家对老贺的认知。
牛,真是牛,这才是牛气冲天的老贺,将来犯者震慑得乖乖低头,不敢发出半点违逆声响。
“说吧,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贺作鸣眼见孙嘉诚爸爸不再满脸怒色,才给对方一个台阶,并问明所来何事。
虽有所猜测,得知缘由后还是惊得老贺一愣一愣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前之人妆容就是证明,谁也无法否定的。
“这……这……”
室内不复有一丝动静,唯留下声声惊愕至极的抽气之音。
“唉,贺老师,我这也是没法了,您看看,孙嘉诚他……他哪怕有一点儿人样儿,我……我也不至于到您课堂上来闹的——”
孙嘉诚爸爸愤怒的脸色早已化作悲愁哀叹,任谁瞧着自家孩子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的,都要发疯发狂的。
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孙嘉诚早已驾鹤而去,留下满脸坑洼红斑闪耀的躯壳在世间孤独流浪,这是如此如此的落寞,痛彻心扉而无处诉说,悲哉痛也!
“诚诚,你也别在乎自己的脸面了,快快说说怎样弄成这般模样的吧!”
孙嘉诚爸爸悲苦的话语响起,唤回了迷失在伤感之旅的伙伴们。
“贺老师,我也不知道具体缘由,前几天和孙俊杰、杨昆和王玺雅一块儿玩,回来之后稍稍感到痒痛,以为是疲累所致,就没当回事儿。没想到第二天浑身发痒,脸上骤然出现红斑,接着蔓延到后背、大腿,现在我……我都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话语未尽,孙嘉诚呜呜大哭起来。
“贺老师,您看孩子都控制不住自己,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孙嘉诚爸爸两手一摊,呼出一道道浊气,无奈心酸晕染着眼眶,叹息落寞占据了心园,孩子受苦受难,老爹怎能受得了心灵的摧残。
听罢他的诉说,贺作鸣将目光投向教室里,目光仿佛生了灵性双翼,扑棱扑棱地直飞孙俊杰身侧,左摇摇,右转转,上瞅瞅,下瞧瞧,带着探寻,裹着审视,似乎要将孙俊杰察看个透彻。
循着贺老师足迹,众人纷纷让眼神聚焦,心灵之眼瞬时放出示警机,碰撞之间,激起千朵万朵璀璨的火花。
脚步越来越近,心神随之震颤不已,孙俊杰脖颈上顿然渗出滴滴冷汗,虽是酷暑炎夏,心底不减冷飕飕的刺痛。
“孙俊杰,你哪里不舒服吗?”
闻梓骏疑惑的眼神扫来扫去,鼻子微微皱起,有些纳闷:炎热的夏日竟能够让人瑟瑟发抖,莫非是着了魔,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念及此处,他猛然摇摇头,急切地挥动手臂,欲将脑海恐怖的念头快快赶走。
“对哟,有病得治,抓紧时间治,病入骨髓就无药可救了!”
“闻梓骏、郭鸣谦说得对,你可不能凡事忍着。瞧你浑身冒汗,脸色苍白,定是方才干完活喝了冷饮坏了身子骨,不行,得赶紧儿到医院去。”
贺作鸣本想问询孙嘉诚脸面破损的缘由,此刻急忙送孙俊杰医疗才是紧要之事。
“没事,没事的,真的不用担心的!”
孙俊杰连忙站起身,谢绝大家送自己治病的好意。
“我只是想到孙嘉诚面容之事,心里堵得慌,一时之间喘不过气罢了。”
“那你现在能给我们说说孙嘉诚变花脸的事儿了吧?”
闻梓骏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眼里带着探秘,嘴角挂着可怜,一副不给我解释我就缠着你的架势。
“去去去,什么事儿都要插一杠子,一点儿眼色都没有,没看到孙同学欲说还休的样子?”
“对不住喽,孙俊杰,怨俺老闻,别生气啊!”
郭鸣谦、闻梓骏的一番插科打诨打散了教室里沉闷而焦躁的气氛,众人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即使室外一片炙热,风吹过,枝叶顿感萎蔫,神经却倍觉释然。
“孙嘉诚,你这脸……唉,咱们都是同路人,同病相怜啊!”
二人面面相觑,想要诉说尽遭受的苦酸,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眼里尽是无奈,莫非真如众人所言,自己前世做了万般孽,今生才饱尝千种苦?
正纳闷之际,张月瑶发出震彻心灵的呼声:“怎么没见王玺雅?她生病还是家里有事儿?”
“是的呢,她藏到哪里去了?”
“我就说眼皮儿蹦跶蹦跶乱跳,原来是她在作祟!”
“难道的做贼心虚,躲到哪个旮旯里躺尸了?”
大家越说越离谱,矛头却直指对方,话里话外都将孙嘉诚遭难的缘由推到王玺雅身上。
“昨天我还见着她的,浑身都是劲,脸上红扑扑,蹦蹦跳跳甭说有多可爱了。”
赵迪一言道出真实境况,再次引发室内征讨热潮,假若王玺雅身在跟前,目光都能裹挟着刺痛让她躺尸,脚下亦可画出圈圈咒她麻木。
王玺雅这厮到底在哪里?她又在作什么妖呢?
溪水潺潺地流着,给岸边杨树带去丝丝清凉,风过处,叶片轻轻翻卷,跳开阳光的熏烤,肆意撩动着微吟的蝉儿。
“让你叫,让你叫,没看你雅姐姐正烦得很,找踹是吧?”
一枚石子如离弦的箭穿过枝杈,贴着火热的阳光,直向云霄而去。
“知了——知了”
鸣蝉依旧自在地唱着动人的歌谣,和着绕转的热流,饮着温润的树汁,毫不在乎王玺雅恼恨的目光,颇有你横任你横,我自岿然不动的自得之势。
“啊呀——”
“奶奶个腿,你们想气死我,是吧?!别让我逮着你们,小心腿儿给敲断,身子弄折,再来个裂变十八节,嘿嘿嘿……”
想到精彩处,王玺雅不由地发出瘆人的呼哈二重奏,也就是周围没有陪伴侍听者,否则会被吓成神经病的。
兴奋之气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难长久驻留在心间,也许这就是另类的悲哀吧。
“唉,这都是啥子事呀!我心好累好累,老天爷快降下神雷劈开我心空的阴霾,驱逐我心头的妖魅吧!”
王玺雅躬身祈祷,满目虔诚,面容肃然,心底升起顿然氤氲的灵气,引来丝丝的凉风,萦绕周身,迟迟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