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叶在看一份宋国宋襄公发来的国书。
书中言辞恳切的表达了希望两国友好邦交之意随书还附送了不少贵重的国礼。
程千叶看到后面,弯起嘴角笑了,她向着宿卫在殿前的司寇左史程凤招了招手。
程凤按剑来到她身边。
程千叶把那份国书推了过去伸两指在一行字上点了点:“抄没家产贬为庶人。”
程凤死死盯着那行字,绷紧了下颚。
“怎么样?如果你心中依旧有恨我可以让他死。”
半晌,她看见那绯衣侍卫轻轻摇了摇头:“不这样的小人,不值得再把他放在心上。”
程千叶看着他:“既然如此,你的过去就到此为此。从今天以后,只看将来。”
姚天香进来的时候,在门槛处同程凤错身而过。
姚天香频频回首张望直到那个绯色的身影走远为止。
“这个程凤,长得真漂亮了。”她在程千叶身边挤了下来程千叶挪了挪,给她让出点位置“只可惜太冷了,天天板着一张脸。”
“不过你刚才对他做了啥?我看他表情不对。”姚天香瞟了程千叶一眼,“桥生在前线为你拼死拼活你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程千叶伸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暴栗:“再胡说,明天我就把你们家司马徒发配去前线。”
姚天香挽住程千叶的胳膊:“不闹了,不闹了。千羽咱两去泡温泉?”
她知道程千叶的本名,但为了防止不小心说漏嘴,所以还是一直叫程千叶哥哥的名字,程千羽。
程千叶携姚天香,在士师的护卫下,架车向着西山而去。
经过城门的时候,看到不少士兵正忙忙碌碌的修筑城墙。
程千叶停下马车,驻足观看了一会。
她惊讶的发现,这个时代的城墙竟然不是砖头砌成的,而是把挖掘出的黄土倒入木板竹片搭成的模板内,再用人工反复捶打,夯实为止。有点像是现代盖房子,建模板插钢筋再倒水泥的方式。
因而整个工地处处看见赤着上身的士兵,轮着木杵,交错有声的捶打着夯土的声响。
一个监督工程的官员,看见了程千叶,急忙穿过来回挑黄土的士兵队列,小跑着来到程千叶跟前。
程凤错身一步,拦在前方:“来者何人?主公面前,不得鲁莽,速速报上名来。”
那人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他拍了拍已经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官服,跪地行礼:“汴州司空啬夫,崔佑鱼,见过主公。”
程千叶想了起来,她见过这个人。曾经和肖瑾巡视汴河的时候,此人因对防汛工作的专业认真,给她留下了印象。
当然,自己当时会在乌压压的一群汴州官员中留意到他,是因为他身上带着漂亮的雪青色。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个伏跪在地上,从头到脚都是黄泥,不知道在工地上呆了多久男人,笑着道:“起来,我记得你。上次见你,你不是州司空吗?这官怎么越做越回去了?从司空到司空佐使,到司空啬夫。这么点时间就连降两级啊。”
崔佑鱼爬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面色微赧:“下官不太会办事,做了不少错事,幸好新任的汴州牧鸿大人不同我计较,还让卑职做自己本职擅长的工作。”
程千叶想了起来,这个人是一个有些迂腐,不知变通,在官场上混得不太好的愣头青。
上次一个照面之间,就见他把同事及上司集体得罪了,自己还毫无自觉。
大概他在水利及建筑方面确实专业且严谨,有过人之处,才能在勉强在州级官员的位置上坐着。
“催啬夫,我问你,这城墙用夯土筑成,能结实吗?会不会容易崩坏?”
“不,不,下官督建的城墙,绝无崩坏的可能。”大概是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崔佑鱼涨红了脸反驳,一下从拘谨腼腆的模样变得口齿伶俐了起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叠乱七八糟的图纸,从城基的打造,墙体的合围,夯土硬度的要求等,滔滔不绝解释了起来。
并且还带着程千叶等人,来到一段已经改建好,且风干了的城墙之上。
程凤拔出佩剑,挥剑在那夯土砌成的墙面上用力一斩,只听见一声闷闷的金土交碰之声,墙面上仅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果然是坚固啊。”程千叶摸了摸那同岩石一般手感的墙面,惊叹古人的建筑智慧,“若是都修筑成这样,那敌人便是用投石机也砸不开城墙了?”
催佑鱼难得的得到了上司的肯定,心里十分高兴,“回禀主公,若是全汴州的城墙,都采用此标准修筑,臣可以保证不论敌人投石还是刀斧,都不可能从外部破开城墙。除非”
“除非什么?”程千叶问道。
“除非水淹火烧。”催佑鱼垂首答道,“夯土造墙,最怕的就是这两物。无论是多坚固厚实的城墙,若是水淹半月,都会根基松动,土崩瓦解。”
“水淹”程千叶站在城头,遥遥向着北方望去。
此刻,在汴州以北的琪县。
坚厚的城墙之上。
琪县守将甘延寿站在城头,紧拧着一双浓眉,看着脚下浸泡在一片滚滚河水之中的城池。
他的身后,士兵们蹲在城头之上,捞着悬壶中半生不熟的黍米勉强充饥。
城内处处汪洋,虽然有粮食,但却无法引火煮炊。
所有的木质家具,甚是屋梁,都拆下来煮饭,百姓们甚至要挂着瓦罐,举着柴禾,勉强加热一下锅中的栗粥,半生不熟的就这样吃下肚去。
同时,因长期浸泡在水中,死去的家畜,人马,都无处掩埋。城中渐渐发起了疫病,已有了无法控制之态。
甘延寿的目光投到离城二十余里地之外的干燥土地上。
那里密密麻麻的布着无数黑色的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