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事。
应该没什么破绽知情的人全都在那一役中死了,他想。
他是贺兰家的家臣年轻的时候一直跟在贺兰家的老族长贺兰晏之身边后来又追随了贺兰家族年轻的新锐贺兰贞成为贺兰贞信赖的副官之一。
贺兰贞命他驻扎在距郑州西面二十里外一个小县这是郑州防御西戎的一个重要前哨驻点。
数日前他领着几名亲信赶回郑州城告知贺兰贞他们在驻点附近发现疑似犬戎探子活动的迹象。
贺兰贞丝毫没有怀疑亲自点数百亲兵随他前往驻点查探敌情。
走在路上,贺兰贞和往日一般随兴的同他交谈。但李忠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砰砰直跳对即将发生的那件事忐忑不安。
“李叔。”贺兰贞突然唤他。
“怎,怎么了少将军。”李忠吓了一跳。
“我觉得前面的路似乎有些不妥。”贺兰贞勒住了缰绳,停下马。他皱着眉头看着前方有些阴森的密林。
“能,能有什么不妥。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李忠压着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强笑道,“过了这个林子不远就是末将的驻地了末将早派人在林子那头等着迎接将军的大驾呢。”
贺兰贞就同往日一般的笑了:“也是有李叔在安排,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灵堂之上,看着满天飞舞的白幡。
跪在地上述说着一切的李忠内心莫名升起了了一股愧疚之意。
他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那精心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言。
把他怎么奋勇抗敌不顾自己身负重伤,拼死从敌人手中抢回贺兰贞的尸身,侥幸突出重围的过程说得绘声绘色,令闻者无不叹息。
便是那几位换了麻衣来到灵堂的贺兰家族之人,也都噙着眼泪感激的望着他。
连族长贺兰晏之,都亲自施礼向他道谢。要不是因为主公还坐在那里,贺兰晏之几乎都要过来扶他起身,说起感激的话语了。
然而主公端坐在他面前,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说话,长久的沉默着。
主公异样的沉默,使整个空气都似乎凝结了一般,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李忠跪在地上,在程千叶凝视的目光中,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深秋的季节,他的背上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当时,他们一头撞进了犬戎人精心布置下的陷阱。
绊马索,陷坑和四面齐发的火箭,都没有让贺兰家族那位年轻的将军失去章法,他冷静指挥那些训练有素的亲卫兵迅速结成圆阵。
把长矛对着敌人,后背留着自己人。
齐心协力,防御着敌人的攻击。
李忠只好悄悄抽出匕首,从背后靠近贺兰贞。
他得手了。
那一瞬间,贺兰贞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看向他从身后捅来的那柄匕首。
贺兰贞临死表情的仿佛定格了一般,来来回回在李忠的眼前晃动。他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几乎有些稳不住自己。
李忠拼命在心中反复对自己说,镇定,千万要镇定,主公他什么也不知道,绝不能在主公面前露了马脚。
这也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他为了贺兰家做牛做马了这么多年,先跟随着老郎中令大人,又跟着年轻的贺兰贞将军,几度出生入死,但至今依旧也只是小小一个副将而已。
那个贺兰贞看上去对他礼遇有加,李叔李叔的叫着,其实并不真正把他放在眼中。
贺兰贞甚至愿意提携一个地位卑贱的奴隶,也不记得自己这个侍奉了贺兰家族多年的老人。
他已经老了,不可能在战场上再拼搏多少年,得为自己的后代们考虑考虑了。
西戎的那位大人,一次次悄悄接触他,送来一箱又一箱的财宝,承若给他和他的儿子们高官厚禄。
晃花眼的金山银山,诱人的前景,终于动摇了他的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李忠阴恻恻的悄悄抬头,瞟了一眼主公身后的那位天香夫人。
他的计划本来已经成功了。
他带着贺兰贞的尸体公然回城,当着全城军民的面摆设灵堂,大放悲声,散布谣言,军心几乎都已经涣散。
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恰巧来到城中,自做主张以主公正妃的身份登上城头,坚守着城门,稳定了人心,他早就可以趁乱悄悄打开城门,放犬戎的兵马入城。
“原来如此啊。”主公终于开口说话了。
主公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整个眼圈都红了,眼中含着泪。
李忠心中松了一口,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贺兰将军英灵在上,得知主公”
“原来是你害了他的命。”
程千叶的泪水凝固在眼眶中,她神情冷漠,几乎出离了愤怒。
“不,不,主公您说什么?”李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摆着双手,急急就要分辨。
程千叶站起身来,轻唤了声,“桥生。”
墨桥生跨步上前,扭住李忠受伤的那条胳膊,一个动作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李忠拼命挣扎,大家惊奇的发现他那夹了夹板,受了伤的胳膊竟然十分灵活,似乎根本没有表面上伤得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