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叶看到周子溪带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进来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程千叶诧异道“你,你想把他留在身边?”
周子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望主公恩准。”
程千叶差点接不上话。
在她的印象中周子溪是一个十分自律自持的人。
他出身诗书世家自小讲究礼仪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君子端方的感觉。
从未主动和程千叶提过任何不妥当的要求。
前几日周子溪来请求她放了这个叫暗的少年程千叶倒也觉得没什么。
阿甲知道后,派人悄悄跟踪阿暗,想要试试能不能找出幕后之人周子溪也没有坚持反对。
是什么让他在这几日之间就突然改变了想法,做出这种不太合常理的举动,想要把这个敌国刺客留在身边。
“那什么你叫什么名字?”程千叶问道。
消瘦的少年伏地行礼简短的回答道:“暗。”
他脖子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弯曲脊背,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程千叶看着他的模样,突然有些想起当年的墨桥生。
曾经桥生在她面前也是这般沉默,隐忍既是心中十分紧张,却不敢多说哪怕一个字。
“小暗,”程千叶尽量放缓声音“你先到外面等一会。”
阿暗行了礼,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子溪你是怎么想的?”程千叶好奇的问,“只是因为同情他?还是因为想起了阿阳姑娘?”
周子溪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是因为他主动向我伸出了求助的手。”
程千叶不太明白。
周子溪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主公,臣也曾坠入深渊之中。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泥沼里待久了,人会变得麻木而失去自我,甚至不敢于再追逐光明。”
“当时,主公您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没有勇气去和自己的命运抗争。”周子溪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想起了那段令他追悔莫及的往事,
“阿阳,她也和我一样。屈服在了自己的命运之下。直到最后为了我,她才决定奋起反抗,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周子溪抬起了头:“这个少年,他和阿阳一起长大,有着和阿阳一样的人生。他鼓起了勇气,向我伸出了手。臣不忍心拒绝他。”
阿暗站在庭院之内,
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微微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看了看那照在肌肤上明亮的光。
作为一个时常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他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站在阳光下。
但这一刻,他想让这样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给他的冰冷的身体带来一点热量,支持住他忐忑不安的心。
熟悉的轮椅声在身后响起。
晋越候推着那位周先生向他走了过来。
阿暗转过身,伏地行礼,沉默的等待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宣布自己的命运。
他看着眼前青砖铺就的地面。那砖缝之间的泥缝里,恰巧顽强的挣扎出两片嫩芽。
“你,想待着子溪的身边?”他的头顶上响起晋越侯的声音。
阿暗的视线紧紧的盯着那绿色的叶片,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是。请求您。”
是的,我想,我想呆在周先生的身边,
我想活在你们这个有阳光的世界里。
请求您。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周子溪一眼,
在他看向周子溪的时候,这块黑色的宝石周围亮起了一圈漂亮的金边。
阿暗听到了一句梦寐以求的答复,
“那行吧,以后你就跟着子溪。”
程千叶弯下腰,看着伏在眼前的这个少年。
阿暗抬起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原来放置在阳光下的黑曜石,能有这样漂亮的色彩。
看着阿暗推着周子溪的轮椅走远,
程千叶开始想念起属于自己的那块蓝宝石,那道璀璨又夺目的蔚蓝色。
她决定给墨桥生写一封信。
丰都军营内的演武场上,墨桥生背手而立,查看着士兵们的操练情况。
当初他们带着十万人马从郑州出发,经过这数月时间攻城略地。
沿途不断收编壮伍和降兵,如今队伍的人数越滚越多,已达二十万之众。
杨盛站在他的身侧:“将军,我们在这丰待了三个月,早已站稳了脚跟,如今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裕。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兵伐韩全林那个老王八蛋,将士们可都等着呢?”
墨桥生:“不急,我已上书主公请示,等主公的旨意到了再说。”
杨盛斟酌了一下,靠近了一些:“墨将军,属下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这一路打下来,占了这许多城池,得了这么些人马。如今我们背靠着丰都的补给,便是汴京不再发来援助,咱们拿下汉中也是没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