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小治迟迟无法安睡,独自走出家门,来到光影交错的街头。他双手插着裤兜,点燃一支香烟,惆怅地吞吐着烟雾。一阵风忽而刮过,白色的轻烟瞬间散去。只有那红色的烟头,在风中明灭不定,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小治给卜世人打过电话,夏雪根本就没有去过公司,而是跟他请了长假。小治又给咖啡店的店长打去电话,询问夏雪的踪迹,店长吃惊地表示,夏雪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店里了。
对于夏雪的销声匿迹,小治并不感到意外。夏雪又一次,把小治的电话拉入了黑名单。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小治只能给夏雪发短信。就算他知道,夏雪并不会回复他,他也要向夏雪表明心迹。
晴子这次的行为,的确太恶劣了。小治会狠狠地教训她,但是也不可能赶尽杀绝,因为她是晴子。对于小治来说,晴子不是普通的存在,里面的盘根错节,只有小治和晴子心里清楚。晴子在小治眼里,永远是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儿。他不能抛弃晴子,她不过就是一个执拗任性的孩子。
可是,如果小治这遭不跟晴子恩断义绝,夏雪那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他同样了解夏雪的个性,不会白白地遭受冤屈,更不能释怀小治为了晴子而对她做出的暴虐行为。
夏雪在无常家里,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无常那样一个粗人,对待女人却是那般细心体贴。夏雪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为此暗暗感到惊讶。男人如果对待女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不要以为那是他的性格使然。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你,所以他无法做到处处在意你。
晚上十点多,夏雪独自在主卧躺下了。无常不让夏雪睡客房,硬是把她安排在主卧。夏雪的心里,还是不争气地牵挂着小治。虽然小治那样对待她,冷酷到极点,可是夏雪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就像是一个母亲,无法认真地去生孩子的气。就算孩子犯了天大的错,母亲也会无条件地包容下来。
夏雪不再想见小治,并不是她在生小治的气。而是,她的心碎了,需要时间去复原。爱,有些时候,不论你多么努力,到最后也是无能为力。如果爱,请深爱,爱到不能爱为止。这句话,是从书中读到的,令人鼓舞。可若要落到现实中,却需要更多的勇气。
蓦然回首,夏雪和小治踏着不寻常的人生路,磕磕绊绊走过不计其数的春夏秋冬。爱情的火花,仿佛就发生在光影交错的刹那间。
一趟由仇恨开启的情缘列车,失去了操控的装备,兀自行进在未知的进程中。方向,无从把握。主导者,似乎已经易主。夏雪如同坐在一只美丽的花篮里,漂流在湍急的河流中,命运早已交付于接住花篮的那个人。
小治,就是那个邂逅花篮的人吗?他心甘情愿,去收留夏雪。给夏雪一片净土,供她动荡不安的灵魂,得以在栖息之地停留。让夏雪的生命,从此安顿下来,不再颠沛流离。
夏雪曾经,无比感激小治,是他赋予了自己爱的勇气,逐渐化解了心中的仇恨。可事先却没有预料到,会为这份美好付出那么琐碎沉重的代价。
夏雪抓住柔软轻巧的被角儿,轻轻蒙住自己的脸,躲在被窝里轻轻哭泣。哭了很久,她掀开被子,拿过手机,打开,去看拦截的电话和短信。果然都是小治的,他打过来很多电话,发过来一条短信。他说,他知道夏雪是被冤枉的,希望夏雪能原谅他。还说,他会加倍补偿夏雪。
夏雪含着泪,笑了。小治给予自己的,已经太多,太过丰富。他还要怎么加倍地去补偿自己呢?小治对夏雪的爱,或许已经无以为继了。
爱情到此,或许刚刚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于生命的光影中,偶然相遇。在无涯的荒野中,夜以继日地跋涉,无问西东,行至落日圆寂,大漠孤烟直直飘起。却再也看不到朝阳,如期从天边升起。
夏雪此刻的心底,盘旋着深重的幻灭感。驱之不散,排解不开。她心中的日头,已然落了山。落日好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手里握着冰激凌,迷失在悲壮辉煌的晚霞中。冰激凌,一点一点融化,流淌在小女孩儿的心中,像是她经年流过的眼泪。
隔天早上九点,医院给小治打来电话,说晴子忽然坚持要出院。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出具体原因,脸上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小治默默想道,难道是晴子刚刚想起那个手机监控?那天晚上,小治一把将晴子抱在怀里,急匆匆地送往医院。想必,晴子当时确实没有时间去隐藏那个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