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安跟着杨应龙的脚步,行走在这独属于他这位播州宣慰使的宫殿群中。
走了许久之后,杨平安就看到了位于宫殿群后方,一座并不大,却显得分外清幽的小殿。
杨应龙回头看到了杨平安好奇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道。
“怎么了,平安,这地方你也应该熟悉。”
杨平安点头答道。“叔父,这是我们播州杨氏的宗祠,侄儿自然认得。”
这地方,每到重要节日,一众有份量的杨氏族人,都得聚集到此祭拜列祖列宗。
只是,过去的杨平安,只是那杨可栋身边的伴读,根本就没有资格踏足宗祠内。
像他们这些杨氏旁支子弟,也就只能在宗祠外面祭拜。
只是今日,杨应龙的大手,又再一次落在了杨平安的肩膀上,抬手一挥。
“走,老夫带你进去拜拜列位先祖,让他们知晓,我杨氏,又出了一枚读书种子。”
杨平安乖巧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跟上杨应龙的脚步前行。
迈步进入宗祠,入眼所见,就是那占据了视线满满当当一面墙上,全是牌位。
跟前的供桌上,香烛油灯皆放光明,燃烧出来的冉冉淡蓝色烟雾缭绕在那些牌位上。
在牌位一侧,还有一幅悬挂起来的,油光铮亮的铁甲,却完全与明朝的铠甲制式并不相同,而是唐十三甲中最为著名的明光甲,一旁的刀架上,还摆放着柄同时代的唐代直横刀。
杨应龙先是朝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了柱香,亦示意杨平安照做。
这才背负起双手,看着那最上端的牌位,一双狭目中满是敬仰。
“平安,你可知道,我播州杨氏,自杨端奉大唐天子唐僖宗圣谕入播,至今,中原王朝更迭不断。
而我播州杨氏却能屹立七百余载,三十代人,靠的正是我播州杨氏宗族上下齐心同力,这才能够让这播州成为我杨氏祖祖辈辈安居乐业的宝地……”
杨应龙缓步走到了一旁抬手轻抚着那件虽然经历数百年的光阴,因为精心的保养,一直灿然如新的唐明光甲。
上面,却还是能够看到有一些甲片上有凹痕,那些都是杨氏的祖先们,披挂上了这套先祖留下来的明光甲作战,敌人所造成的。
好在,这幅明光甲还有那柄唐横刀直到如今,还安安稳稳地悬挂在此。
而播州杨氏的敌人,早就已经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伴着一阵龙吟之声,刀身雪亮的唐横刀被杨应龙缓缓拔出半鞘,然后又收了回去。
“此番之事,你婶娘着实做错了,叔父接下来,会对你加以弥补,希望你……”
“叔父不必如此。”
“嗯?”杨应龙还刀入鞘的大手微顿,狭目微抬,看向站在跟前的侄儿。
“叔父方才所言,令侄儿感悟颇深,叔父所思所虑,皆是为了我杨氏宗亲,能够安居乐业于斯……”
“此等胸襟,实令侄儿汗颜。之前,二公子被提学大人逐出府学,除去功名,事情的起因亦有侄儿之过失,叔父都能宽宏大量,未曾问罪侄儿。侄儿岂能因为婶娘爱子之心,而对婶娘心生怨怼……”
杨应龙缓缓收刀还鞘,一双狭目,死死盯着跟前肃容应对的杨平安。
良久之后,杨应龙薄唇唇角缓缓松驰,渐渐扬了起来。
他能看得出来,年不过十七的杨平安,说的是真心话。这位族侄自入府学以来的表现,不论是其能力,还是眼光与远见,都证明他是难得一见的杨氏才俊。
重要是,能够懂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愿意顾全大局,将杨氏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才是最令自己欣赏他的地方。
杨应龙将唐横刀小心地放回刀架,转过了身来,欣慰一笑。
“好,不愧是我杨氏才俊。此番回播一路惊险,受伤不轻。且先留在屯中好好养伤,叔父会亲自修书,给你请假。”
“日后你只需安心读书,他日学有所成,叔父定会对你委以重任。”
站在宗祠门外的杨应龙目送着脸色苍白的杨平安渐行渐远,杨应龙回首看向那烟气缭绕中倍显庄严肃穆的历代先祖牌位,再次毕恭毕敬地长揖一礼,良久这才起身离开。
。。。
从贵阳府到播州,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可是,在这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云贵高原,需要差不多六日才能够抵达。
这一路上,设计,伏杀,还有之后,为了将张有道带回播州,受伤不轻的杨平安一直不敢有半分懈怠。
直到此刻,行走在这海龙屯中青石路面上,耳畔传来了那些市井间的欢声笑语。
还有些大胆泼辣的苗、桐家的少女,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身心疲惫不堪的杨平安却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比之过去,多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路边,杨平安要了碗羊肉米粉,多加了些花椒面,筷子一搅,先来上一口羊骨熬制的汤,然后大口地嗦了起来,还不忘又剥了颗蒜扔进口中。
这兴许是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以来,在播州,吃得最开心,也是最惬意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