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于这样的阴影之中,怎敢妄想着光明的救赎?”
声音响起的瞬间,一股无可抗拒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四周,不断压迫着教堂中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而主教们联手撑起的守护法阵此时正摇摇欲坠,看起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随着气息主人的凝视,克拉拉体内的光明气息瞬息之间便被彻底压制,整个人颤颤巍巍地软倒在地,彻底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连大口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望的时候,又怎能指望着奋起反抗?
克拉拉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德华从自己身后走出,很是绅士地从地上抱起了安娜软绵绵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向着亚瑟的方向走去。
“啵!”
听见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克拉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心脏被利刃贯穿,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
半个月之前,当自己将手中的短刀“意外”地刺向一位“不幸遇难”的候选圣女时,发出的也是这样清脆的声音。
克拉拉甚至能够回想起那人被背刺时惊愕不已的眼神,以及自己拔出短刀时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
直到一阵阵不可忽视的疼痛感打断了回忆,克拉拉这才发现声音的源头——自己的心脏处不知何时被一把漆黑如墨的刀刃贯穿,殷红的鲜血逐渐浸透了洁白的衣裙。
身体因为缺血而渐渐失去掌控,克拉拉咳出一抹鲜红,感受着生命以鲜血的形式渐渐流失。
自知命不久矣,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与抗拒,克拉拉挣扎着望向老师所在的方向,幻想着自己的老师会施以援手。
直到对上视线的刹那,克拉拉才看见老师那面无表情的冷脸透露出的冷漠,还有那藏在袖中,代表着明哲保身的手。
“原来我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罢了。”
口腔里上涌的腥甜液体,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愈发沉重的眼皮——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条鲜活的生命正走向人生最终的归宿。纵然如此,克拉拉的看向安娜背影的眼神中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忏悔或是遗憾,留有的只是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就在克拉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抱着女孩的年轻人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微顿了顿,摇了摇头。
“贫瘠的心灵,终是开出恶欲的花。”
兴许是没有向更强者挥剑的勇气,又或者是害怕承担不起出手带来的后果,十数位身着银袍的主教置身于爱德华前进的道路上,脸色大都阴晴不定。
当怀抱少女的年轻人信步闲庭地缓缓靠近时,竟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出手阻拦。更有甚者不声不响地退后几步,默不作声地让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通道。
而不远处的几位金袍主教则看起来跃跃欲试,但似乎又顾忌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况,权衡再三后,也还是没有人主动招惹。
自始至终,圣像前的两位大主教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爱德华和一众主教,眼中无喜无悲,有如高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穿过主教们的“包围”,爱德华将怀中虚弱到失去意识的安娜递给亚瑟,随即转过头,对上了两位大主教的视线。
肩上被长刀划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爱德华不着痕迹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仍故作镇定地维持着那一份优雅,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光明圣翼’西修斯,‘祈愿贤者’格罗姆,两位光明教会的大主教,居然暗地里勾搭上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可还真是让人震惊啊。”
话音刚落,爱德华似是有意无意地扫了两眼两位大主教身后的两位面具侍从,意思不言而喻。
“同室操戈、自甘堕落,这就是你们自诩的光明吗?”
“呵,也对,毕竟……”
“人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恶趣味作怪,也可能是觉得语言上的刺激不足以给对方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爱德华取出自己用一道伤口为代价抢来的预言之页,很是挑衅地朝西修斯扬了扬,一副“你来打我呀”的嘚瑟模样。
似乎是被爱德华的话戳到痛处,西修斯逐渐眯起的眼睛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脸上也不再维持那无喜无悲的模样。
“那些忤逆光明之人,最终都被化作尘埃,爱德华,你也将会如此。”
西修斯手中闪过一道白光,转眼间便多出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
举起手中长剑,教堂中的光明气息在西修斯引导下尽数汇聚,随即化作一片耀眼的光明领域,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整个教堂,给教众们带来浓浓的安全感。
领域的中央处,本就恢宏的圣像晕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辉,显得更为光明而神圣。圣像的下方处,光芒化作一套光明织就的铠甲附着于身,西修斯身后缓缓张开三双数米长的羽翼,整个人如同降临人间的天使般,手中长剑直指两人。
见状,白发苍苍的格罗姆沉重地叹息一声,手中光华流转,缓缓浮现出一本古朴的书籍。古书无风自动的刹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玄奥符文无中生有般浮现在书页上,给人一种莫名地压迫感。
“哦?要打起来了吗?”
见西修斯和格罗姆不再藏着掖着,手持黑刀的面具侍从嘴角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
缓缓拉开刀架,那击伤爱德华的长刀再一次对准两人,刀尖上残存的鲜血正顺着锋刃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生出朵朵血花。
见状,另一位面具侍从全身气血翻涌,双手上青筋暴起,像是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般踏前一步,周围的地板无声无息间便因骤增的压力而碎裂成齑粉。
见对方撕破脸皮,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爱德华嘴角抽抽,那份勉力维持的优雅顿时烟消云散。
“唉,何必呢?反正你又留不住我。”
伴随着爱德华一声不轻不重的吐槽,教堂中本该被光明驱散的死亡气息再一次汇聚到爱德华身旁,与西修斯等人的气息针锋相对。
但一旁的亚瑟却只是扶着昏迷的安娜,气息渐渐趋于平稳,口中喃喃自语着些什么,颇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为爱德华的挑衅行为买单。
“鸣泣,只为活下去的血。”
“黑血鸣泣。”
听清亚瑟低语的瞬间,爱德华先是愣了愣,而后猛然反应过来,身边缠绕的死亡气息再度暴涨,有如行走于人世间的死神。
“罪孽深重者的黑暗,永……”
“咚!”
还未等爱德华完完整整地吟唱,身后本来安然无恙的空间骤然被撕裂。透过这转瞬即逝的空间裂缝,一道模糊得看不清身形的人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爱德华的吟唱被打断,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砸入地板中,背上血肉翻卷,身旁的死亡气息顿时散去大半。
电光火石间,亚瑟手中长枪刺出,在空间裂缝闭合之前不偏不倚地扎在神秘人影的身上,枪尖上顿时沾染上了些紫色的血液。
“以光明之神的名义,仲裁世间善恶。”
“圣光仲裁。”
就在神秘人影出手的刹那,西修斯手中长剑光芒大作,挥出一道声震寰宇的剑光,如同天使对人间的审判,势要击碎一切不洁之物。
斩出剑光的刹那,被波及得本就摇摇欲坠的教堂以西修斯为起点,直接如同摩西分海般被割裂成两半,碎裂的大理石和残砖断瓦四散纷飞。那恢宏的剑光,甚至刺破了黑夜,直接点亮了教堂附近的夜空。
教堂被一分为二的巨大动静惊扰了栖息的鸟儿,无数的白鸽自教堂附近腾空而起,在被点亮的一小片夜空中不断盘旋,发出恐惧的悲鸣,引得城市中闭门不出的市民们一阵心惊。
与此同时,格罗姆手中古书飞速翻动,一个个玄奥的符文自其中飞速涌现,逐渐汇聚成一道道强大的魔法,躁动不安的魔力甚至使得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波动,隐约有撕裂空间的趋势。
随着格罗姆手中书籍缓缓闭合,不容小觑的魔法紧随着毁天灭地的剑光,飞向了生死未卜的爱德华和看起来毫无防备的亚瑟。
两位大主教身后的面具侍从对此无动于衷。
面对着摧枯拉朽的剑光和魔法,亚瑟只是波澜不惊地将手中长枪再一次扎入地板中,而后闭上眼开始吟唱。
“困囿于真实,沉湎于虚妄。”
“空洞人间。”
吟唱结束的瞬间,亚瑟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对上两位大主教的视线。与此同时,似乎有些规则在无形中被改变或是重塑了。
下一刻,看起来势不可挡的剑光和魔法就在距离亚瑟两个身位的地方烟消云散,如同被针尖戳破的泡沫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些许微风,吹动少女额前的碎发。
亚瑟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收回扎入地面的长枪,向身后瞥了一眼。
“勾结界外之人,咳咳,不错,不错。”
“看来我还是太高估你的底线了,西修斯。”
亚瑟身后的废墟中晃晃悠悠地站起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被神秘人拍进地面、生死未卜的爱德华。
“圣光仲裁。”
看见爱德华站起的刹那,西修斯便毫不犹豫地再度出手,惊天动地的剑光再一次席卷了教堂。
而手持黑刀的“面具侍从”和另一位“面具侍从”这次没有再袖手旁观,起手便是声势滔天的一击。两人出手的瞬间,混杂着光明与黑暗的教堂中顿时多出了一份格格不入的邪恶气息,甚至隐隐盖过了原本的光明气息。
眨眼间,重如山岳的拳影和一黑一白两道锋芒就到了亚瑟面前,迎面而来的劲风吹散安娜额前的碎发,露出少女苍白如纸的面庞。
仍旧是在距离亚瑟两个身位的时候,看似无坚不摧的锋芒和拳影,却像是寒冬中的冰雪遇到了滚沸的铁水般瞬间消融,徒留下地面上深浅不一的沟壑证明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