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想起一句又一句温柔的叮咛与宽慰,她心里涌起剧烈的想念,她发疯似的翻找十八堂的每个角落。
她找到越来越多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墨迹未干的描红字帖、各式各样的绒布花簪、绘着金鱼的笔洗缸子、绣满小鸭的荷包……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告诉温月,她认识容山隐,她和他在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头疼再一次袭来,脑壳仿佛要撕裂开。
温月蹲下身子,抱住了头。她满身都是汗,涔涔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袍。
她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缠绵的雨夜,她被离家出走的容山隐丢在十八堂,一个人忍耐了十年的寂寞。
再后来,一望无际的荒原,她骑着爱马芝麻无助地跑,她的身上满是伤痕,吃了需要忌口的东西,喉咙也肿胀到无法呼吸,衣袖凌乱,全是被人暴力损毁的痕迹,那是温月险些受到丹徒侮辱的夜晚。
然后,画面跳转,清冷的夜不复存在,温月的眼前出现一片黄沙莽莽的沙漠。
她和扮成山君的容山隐坐在帐篷前,挖出的沙坑里点燃一团篝火,温月的脸被照得黄澄澄的,她眼底只有男人受了几道致命箭伤的后背,她取出药膏,忧心忡忡,为褪下外衣的容山隐上药。她没有看见山君温柔的眼神,眸光里还带了点若有似无的宠溺……
最后的画面,是温月和容山隐一起逛峰灵镇,人流如织,络绎不绝。温月害怕走散,像是小时候一样勾住容山隐的手指,男人臂骨僵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纵容温月为非作歹牵着自己,两人一同融入灯火流转的庙会里。
那一晚,温月笑了很多次,她看着容山隐为她猜灯谜,赢花灯,他每次说出一个灯谜的谜底,都会回头朝她抿唇一笑。芝兰玉树的郎君,微笑的时候眉眼温柔,温月看得心头微动,她忍不住眨眨眼,一直盯着容山隐看。
有时候,她并不会把容山隐当成兄长。
不是对于兄长的依恋,她跟着他,仅仅是因为她喜欢跟着容山隐。
温月朦朦胧胧能懂什么,但她没有深究。
她只是想把容山隐困在身边,她不想他再如十年前那样逃跑了。
温月抱住那一盏容山隐为她赢来的昙花灯,对男人弯眸一笑。
她有了私心,利用兄妹这一层羁绊,要他许诺,要他立誓。
温月要容山隐许诺,再也不骗自己。
容山隐亲口对她说:“如有下次,阿月可以取我性命。”
可是,他撒谎了,他又骗了她一次。
满口谎言的容山隐,温月好恨他啊。
……
温月从梦里惊醒,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催雨庵的客房里。
静妙尼师看到她醒来,松了一口气,放下为她祈福的持珠,坐到床边。
“阿月姑娘,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温月垂下眼睫,摸了摸枕边的匕首,握在手中。她没有弹出刀鞘,而是用冰冷的匕柄,抵在尼师的脖颈上。
“法师,得罪,但我生平最厌恶被人欺骗。”
“我不会伤害你,但也请你告诉我……所有关于容山隐的事。”
屋内燃着炭盆,星火荜拨跳动。
静妙尼师想到那个年轻的后生,知道她瞒不住温月了,只能长叹一口气,和她说起容山隐做过的所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