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层叠,林木衔天。
长阳山脉绵延纵横数百里,以天堑之势横卧,割断景国北方腹地。
因大山里盛产药材与珍兽,沿着这长阳山脉便有了许多村镇坐落。
青石镇也是其中之一。
青石镇说大却也不大,不过各地收买药材、兽皮的走脚商人却是不少。
顺带着,这青石镇也几乎少有清静日子。
镇子西边一角,有一瞧着破落的道观,说是破落其实有些夸奖抬举了。
这道观墙土有不少地方已经是后来修补,不过这低矮的土墙补不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大门斑驳,几乎尽是岁月洗礼过的痕迹。
唯一算是新的物件,应该只有那个写着“许观”的牌匾。
说是新,也只是相对低矮修补的土墙与数种不同色组成的大门而言。
许多年前,这里还不是道观,听说是一座被盗了神祇尊像无名破观,具体供奉哪尊神祇已无从考证,只是知道这里荒废了许久。
大概是十多年前,这里才有了“鸠占鹊巢”的新主人。
一个老道士,一个小屁孩。
老道士姓许,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据说这老道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名儿了,镇子里的人也就随口称他许老道,久而久之,这“许老道”也就成了许老道的名儿。
不过这许老道给这小屁孩倒是取了个名儿。
“长生。”
略有些沧桑的声音在这不大的观里响起。
循声瞧去,见那道观院子里有一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桃树。
桃树虽是低矮,那枝干却是格外粗壮,几乎有一人环抱粗。
散开的枝桠上缠绕捆绑着绳索,布匹穿绳而过,织成一张布床。
这交错布匹之间填充了大量棉絮,仅仅是看着就感觉软和。
留着长胡的许老道此刻正躺在这桃树床上,惬意的喝着酒。
有些朦胧的双眸与面颊上的酡红证明许老道自是有了七八分醉意。
桃树前许长生正在修习着一些拳脚功夫,虽是入秋时节,却也并未彻底凉快,细密的汗珠在许长生脸颊不停滴落又凝聚。
听到许老道唤他,这才收了手。
“阿爷。”
许老道丢下手中酒葫芦,许长生稳稳接过。
“待会儿去给你林婶送平安符和药材,顺带打葫芦酒。”
“诶,晓得了。”许长生把酒葫芦放到一旁,应了一声。
“等我练完这套拳法就去。”
随后自顾自的又开始练起了拳。
那拳势如江波时而奔涌翻腾时而平静柔和。
招式击出,每一招每一式衔接自然流畅,身形扭动间似雄鹰又似矫兔,看似温和拳风之下却蕴藏着凌厉迅猛的数般变化。
许老道躺在桃树床上,看似眯着了,却一直朝着院中许长生不断奔腾扭动的身影。
不多时,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许老道心里想些什么,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许观说是道观,其实更像是一个祠堂,这观里供奉的不是各路神仙,而是一尊尊牌位,牌位上刻着的皆是许姓。
不受外人香火供奉,自然而然没了香火钱。
许长生尚小,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去赚钱也很少有掌柜雇佣。
这镇子活计大多都是进山采药,这进了山,生死许多时候就在眨眼之间,更遑论许长生生来体弱,自小练功到如今也才堪堪与同龄人无异,若是进了山很大可能会是累赘。
许老道年岁是够了,不过有些太够了。
这颇为飘逸的白发很难让那些掌柜提起雇佣的心思,这要是进了山,一个趔趄要不了命也得闪个老腰。
好在许老道对医术颇为精通,平日里替镇子里的街坊诊脉拿药,偶尔驱个邪拿个鬼倒也能混个糊口。
今日这青石镇似乎比往日更是热闹了几分。
许长生左瞧瞧右看看,镇子里似乎多了许多生面孔。
不过也不足为奇,那些走脚商人每年都会少一些熟面孔,又多些生面孔。
只是两三年甚至更久才能见上一见的耍把戏的手艺人今日里却是多了不少。
围观的人群嘈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有老翁攀着登仙索直入云层,有小贩凭空摸出瓜果糖仁儿。
还有游方道士剪了纸马纸人,演着戏奏着曲儿。
许长生哪里见过这些杂耍,本想上去围观瞧瞧,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打了葫芦酒,不做停留直向林绮家去。
“林婶儿,林婶儿,我来送药来了。”许长生叩了几下门环,唤了一声。
不多时,房门打开,露出一张有着几分憔悴的妇人面庞。
“小长生啊,快进来坐。”林绮见是许长生,挤出几分笑容,让开身子拉着许长生向屋内走去。
许长生也没拒绝,林绮并无儿女,平日里与李有将他视为孩子一般,经常给他和许老道送些吃食。
在许长生心里,李有林绮夫妇是他除了许老道最亲近的人了。
屋子里虽是有些昏暗,但林绮面容上的憔悴疲惫怎么也遮掩不住。
“林婶,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要不我回去唤我阿爷过来。”许长生语气里尽是担忧之意。
“唉,若只是病情加重些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多休息几日。”说话间,林绮眉宇间的忧愁又重了几分。
“你李叔这次进山打猎已经快四天了,平时他最多两日也就回来了。”
“林叔相吉,更是这青石镇出了名的好猎手,许是山里有些突发事情,牵绊住了。”
许长生安慰几句,自己却不免也有了几分担忧。
大山里的事情,没有人说的清摸得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许长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么久未归,怕是真出了什么事了。
许久,正当许长生准备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房门被推开,一个青年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几下。
“林叔,林叔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一旁的林绮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好在许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林绮。
“陈大哥,李叔怎么了?”许长生将林绮轻轻放到床榻上,扭头向着青年问道。
虽非亲人,但李有对许长生而言胜似亲人,青雉的面容上尽显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