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康三藏说的是“王雄诞、阚棱,杜伏威帐下之大、小将军也,郎君帐下有大、小二高,足堪与比”,说的乃高丑奴、高曦。李善道哈哈大笑,点了点他,说道:“你这老胡,倒是机灵。”
高丑奴是李善道的家仆,高曦是李善道素来礼重之士,举他两人与王雄诞、阚棱相比,可有一语形容,“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论是否真的相配,总而言之,不会比错了人、说错了话。
去年听到的几个有关义军的消息,多不利於义军。
今年听到的消息,却多有利於义军。
杜伏威大败陈棱,据地历阳,自号总管的好消息传到后未久,又接连两部义军的好消息传到。
一部是窦建德部义军。
前世时候,对隋末的这些“反王”、“烟尘”们,李密、王世充、李渊此类本是隋官的不论,只说系起自草莽的,李善道最为熟知的,其实就是翟让、杜伏威、窦建德三个。
翟让且也不必多言,余下的杜、窦两人,一南一北,端得俱是做下了好大的事业,威震一时。
来自窦建德部义军的好消息,乃不长的时间恢复过后,窦建德已俨然重振高鸡泊义军的雄风!
窦建德在河北地界,本就甚有豪侠之名。他轻财重义,重然诺,早年间,他尝有乡人丧亲,家贫无以葬,当时他耕於田中,闻而叹息,遽辍耕牛,往给丧事,由是大为乡党所称。
后来,他担任了里长之职,这个职务不高,斗升小吏罢了,但与民间息息相关,通过这个职务,他办事公正、急人所急、周济贫困,并结交轻侠、亡命徒,更在乡中博得美名。
再后来,他的父亲去世,郡县的百姓、轻侠们,赶来给他父亲送葬者达至千余!来送葬,不能空手来,大多来给他父亲送葬的人带的都有礼物,而他客人来到,他好生接待,凡所送之礼,一概辞让不受。此举表明了他不是借其父丧敛财的,豪杰之士,看重的就是个脸面义气!
轻财重义之外,且他又骁健有勇力,智有谋略。大业七年,隋室募兵征讨高句丽时,他就因其健勇、有威望,任过其郡中所募之新兵中的二百人长;投附了高士达后,他又在去年,为高鸡泊义军立下大功,击败、擒杀了前往讨伐他们的涿郡通守郭绚。
故在闻知他接替败亡的高士达,重竖起高鸡泊义军的大旗后,或本高鸡泊义军的残部,或河北慕其名声的豪杰们,络绎争相投之。
同时,窦建德和寻常的义军首领还有个很大的不同。
何止河北的义军,南北各地的大部分义军实际上都一样,造反起事以后,只要抓到隋官、士族子弟,通常皆是先索要赎金,等赎金到手,可能还不放人,人也杀掉。——翟让即亦如此。
唯独窦建德,每获士人,必加恩遇。
去年高士达败亡后,如前所述,窦建德引百余骑逃掉了,逃亡途中,见饶阳县城没有防备,他就大胆发起突袭,将此城给打了下来。打下后,擒获了县长宋正本。他那时正值逃亡之际,对宋正本这个俘官,却非但没有为泄愤而杀之,反倾心与结,引为上客,与参谋议。
好的付出,也许得不到好的回报。
但若没有好的付出,必是不能得到好的回报。
也因此,窦建德重竖起高鸡泊义军的大旗后,他以往的付出,他得到了回报,前来投他的却竟非只高士达的余部、各地的轻侠豪杰,乃及郡县的长吏,也有以城降他的!
这才有短短的,从高士达败亡到现下之此不长的时日至今,窦建德已将高鸡泊义军的威风重振!较与高士达为首领时的最盛时,窦建德而下亦已是不遑多让,再度号称起来了胜兵十万!
地盘,也再次扩大起来。
遂於日前,窦建德为坛於乐寿,不单单再仅是自号将军,而号为王矣。
他自称长乐王,置百官,改元丁丑。
乐寿是河间郡的一个县。河间与平原两郡接壤,河间郡在平原郡的北边。乐寿此县位处河间郡的最南,和平原郡接壤。窦建德军容恢复后,已是再次开始向外扩张。
丁丑,是今年的天干纪年。
窦建德部的声势恢复的好消息传到未久,第二个好消息相继传来。
这第二个好消息来自东北方向。
正月底,鲁郡的豪杰徐圆朗起兵举事,先是占据了本郡,接着向西,攻陷了东平郡,随后,又向东,打进了琅琊郡,——东平、鲁郡、琅琊三郡,呈东西走向,三郡相连,三个郡尽被他所据,西至黄河,东至大海,东西八百里之长,招聚从附,旬日间,其胜兵已两万余人。
……
“如火如荼!如火如荼啊!”
窦建德、徐圆朗这两部一老牌义军、一新起义军的大好消息相继闻得之后,李善道拊掌慨叹。
北观窦建德、徐圆朗;南观杜伏威等,无不是兴兴旺旺,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却翟让、李密所部,他们这支瓦岗义军,击败了张须陀到今,已经几个月了!除掉扩大了些地盘,从荥阳、襄城、颍川等郡掠到了不少的财货、粮械,而竟是一直再无大的进展!
莫说李密了,哪怕是李善道,这个时候,他也情不自禁的,渐渐焦急!
决不能再按兵不动了,不能再蹉跎时日。
再这么保守的蹉跎下去,只恐怕河北、山东、江淮等地,都要被各地的义军们分割干净,瓦岗义军到那时候,连根毛也捞不着了!唯一的下场,只能是选择依附窦、杜等一部义军。
高曦的心理动向,现是到了第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他抗拒李善道等义军,打死也不愿“从贼”;第二个阶段,是受李善道的恩情,以及康三藏等给他讲说海内形势,他粗略认识到了隋室之鹿,恐确是已失,从而改肯投附了李善道;第三个阶段,就是现在,各地义军的大好消息不断传到,他真切地看到了各地义军形势的蓬勃发展,他已是完全地相信了李善道的话,隋室诚然是将已亡了!
他现已是彻底地不再有别的心思,把自己看作了是义军的一员。
打张须陀时,他受的主要是内伤,不太好养,直到新近,他伤势才算痊愈。
徐圆朗的消息传到后不多时,又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
却是占据南阳的卢明月,分兵向东略地,其部的势力已至淮安、汝南、汝阴等郡,兵锋逼至淮北,或因受窦建德称王的影响,卢明月因也自称为王,号为“无上王”,而原在河北的王世充部,因是南下,根据终於打探得来的有关其部官兵的最新情报,估摸是将赴南阳讨他!
高曦便立即求见李善道。
李善道亲出帐外迎接,挽住他的手,与他并入帐中。
分主臣落座。
李善道笑道:“沐阳,你伤势才好,不多休养,这么冷的天,你乱跑作甚?”
“郎君,自破张须陀以今,已数月之久,却为何我军迟迟未有进战,一直待在荥阳?”
李善道摸着短髭,笑着说道:“怎么?沐阳,你伤才好,你就待不住了?”
“早就听说,蒲山公议取兴洛仓。郎君,怎么议到现在,还无动静?”
李善道说道:“沐阳,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言来,说与我听听。”
“郎君,曦之愚见,现已到可取兴洛仓之时!”
李善道说道:“哦?为甚么这么说?”
“俺这段日子,虽在养伤,可也有所闻听。取兴洛仓之此事,所以到今尚未付诸行动,是因翟公对此颇有疑虑之故也。翟公此前的存有疑虑,曦以为,的确也有道理。
“不错,先乃杨义臣,继为王世充,相替接踵,统率大军,攻伐於河北,那个时候,我军若有轻动,确然是极有可能会招致来杨义臣、王世充的来攻。可而下,杨义臣已被召回朝中,闻讯,王世充亦统其部,奉旨将往南阳,击卢明月。是我军现若往取兴洛仓,已无外忧!
“郎君,曦之愚见,现下已到我军攻取兴洛仓的时候了!”
李善道说道:“现已到攻兴洛仓时?”
“对呀!郎君。卢明月占据南阳,众号四十余万,王世充其虽善战,今往讨伐,亦必难一战而胜。可以想见,王世充与卢明月的这一仗,定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或至少也将会是延续一段时日的大战。在此期间,王世充必然无瑕顾及我军。郎君,此不正我军攻取兴洛仓的最好时机么?现若不即往攻之,等王世充击败了卢明月后,转而南上,定来讨我。至其时也,兴洛仓别说再攻取之了,荥阳、襄城、颍川等郡,在下担忧,我军怕是也难再据守!”
李善道起身到帐中,负手踱步,说道:“沐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