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一响,秦昊轩立刻又一屁股坐回了书案后面,伸手胡乱抓起兵书,装模作样地摆出个“关云长夜读春秋”的造型,眼角余光却偷偷瞥向门口。
来人果然是灼华。她从厨娘手中接过托盘轻轻走了进来。厨娘行礼告退,顺手将房门重新掩上。
秦昊轩那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终于又落回了肚了里。只是经刚刚那么一吓,原本的十分火气现下却只剩了三分。
灼华将托盘轻轻放到书案上,上面摆着一蔬两饭还有一个小小的瓦罐。食物的香气阵阵袭来,秦大将军目不斜视,可肚子却特别争气长脸,立刻叫了个惊天动地。
话说脸皮这东西如果够厚,说不得还有别的用处。例如像面团儿一样揪过来堵住耳朵。秦大将军此刻就在这如雷的腹鸣中果断装成聋子,全当自己听不见。
灼华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戏谑道:“秦将军好本事,只听说古人熟读兵书可倒背如流,却从未见像将军这般‘倒看如流’的。”
此话一出,昊轩这才发现自己的兵书原来拿倒了。饶是他脸皮厚得像城墙,此时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还装什么装呀!他随手将书扔到案上,身上的姿势却是不变,只正襟危坐盯着对面的帷幔仔细研究,应该是想看出朵花来。
灼华见此微微一笑,伸手揭开瓦罐的盖子,鸡汤的浓香立刻飘了出来。秦昊轩的肚子又十分配合地嘶吼起来。
“我并不怎么擅长厨艺。三姑的厨艺还不如我呢,更别说教我。唯会的炒青菜和炖鸡汤这简单的菜式,还是当年在宫中时为哄睿懿太皇太后高兴而学的。却没想到时隔多年我竟然还没有忘。”
秦昊轩动了动,不过他最后的倔强让他挺住了,仍保持着“关云长夜读……帷幔”的姿势一动不动。
灼华一边盛汤,一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本来想从杀鸡开始的。不过厨房捉来的那只鸡十分烈性,扑扇着翅膀直想啄我。当时我就想起睿懿太皇太后以前说的,‘想吃小炒肉还要亲自杀猪’的笑话。于是便让厨房的人去动手。不过厨房的那把菜刀还真锋利,只切了根葱,竟就劈掉了我一块指甲……”
送到秦昊轩面前那碗鸡汤还没放稳,灼华的手便猛然被擒住,果然左手小指的指甲缺了半块,虽未破皮,却因劈得甚深,隐隐露出一线红迹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昊轩的眉头这一天就没松开过,此刻更是恨不能夹死只蚊子。
“你肯理我了?”灼华看着昊轩笑了起来,眼睛里星星点点闪烁着狡黠的光。
秦昊轩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拉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宝贝着她,声音闷闷地带着两分委屈:
“我怎么舍得不理你?我就是生气,很生气。你看你切掉块指甲我都心疼得不行。可你竟然还敢背着我私自来沙城前线涉险,又吐了一大口血……”
昊轩越说越激动,满心的后怕甚至让他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乍听这消息,我简直快疯了。只想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就算万死也要将那萨里残部斩杀殆尽,哪怕是追到回鹘境内!
“之前我就曾经说过,不许你以身为饵,更不许你以身犯险!可你却全然不听!你真是,真是想气死……”
灼华猛然伏下身去,堵住了昊轩的唇,将他所有的胆颤心惊、所有的激越后怕,悉数吞了下去。
唇齿间的缠绵犹如一把野火,刹时燃起一场真实的浮生大梦。灼华觉得自己能给予昊轩的是如此之少,唯有这一腔温柔,这满心真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害怕。以前便是同她一起午门外为凌家军请愿,对抗整个大齐;便是京郊面对王氏的大批刺客;便是顶着谋反的罪名把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他也谈笑自若,从未怕过。可今日他竟怕到失控……
当芬芳柔软的唇毫无预兆地印上来时,昊轩烧了一天的熊熊怒火就这样刹那间烟消云散,转而却被一个又一个的滔天巨浪淹没。这巨浪铺天盖地密不透风,他觉得自己已然无法呼吸,几欲溺毙在这无限汹涌的温柔之中……
情浓如酒,两人都有几分微醺薄醉。灼华的手轻轻探向昊轩的胸口,却不想当即引得他闷哼一声,身体一僵。不过,电光一现之间却随即恢复如常,似掩饰什么一般,秦昊轩的吻立时又澎湃几分,铺天盖地密集袭来。
灼华皱起眉头,瞬间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推开昊轩,伸手一把扯开他的衣襟。果然,衣服下面是厚厚的绷带,上面已洇出了殷红的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中了萨里的重弓铁箭只是惑敌之术吗?却为何真的受伤?”
灼华看向昊轩,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他刚刚的那番怒火。此刻看着这伤,她也是满心的焦灼心疼无处发泄,双眼盛满酸涩几欲喷薄而出。灼华挣开昊轩的怀抱便向外奔去。
见她真急了,昊轩立时慌了手脚,忙长臂一捞将灼华又重新揽入怀中,口中哄道:“你且别急,并不是什么大伤,只不过伤了皮肉而已。”
碍着他身上有伤,灼华并不敢十分挣扎,嘴上却是急道:“你快放开我。我去寻三姑要些止血的药来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原来为这,昊轩心下一松,随即笑道:“张郎中已经帮我处理过了,所以不急。再说怎么也得先把饭吃了。打了半天回鹘,我还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