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许太太走出医院后，五个富太太里有三个都变得年轻，如果说许太太还保留年轻时的样貌，其他两个则完全变成了陌生人，周围人从外观看不出她们原先的任何影子，她们解释这是整容手术造成的附加效果。

乔利利觉得她们三个都被替换了，替换她们的人冒充了她们原来的身份，许太太女儿至少还能认出妈妈的影子，其他两位太太的身份完全由他们的丈夫认证，不管她们是不是原来登上飞船的人，在外界眼里都只是某位先生的太太，她们原来的样貌、身份、姓名都不重要了。剩下两个保留原貌的太太显得有点异类，其中那个休斯太太很少见人。

由于长生不老手术的效果如此成功，飞船上简直迎来新纪元，从此跟地球人类的风俗彻底告别了，苏醒的那些人不仅不会埋怨周季氨，还把他推举成那个圈层里的核心，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科学奇迹只能是由人类推动的，机器人没有这样的需求，自然也没有动力推动生命科学的突破。他们之中很多人冬暖的直接原因就是为了被未来的科学奇迹眷顾，生命最后的几十年应当见证历史，而不是虚度光阴等待死亡。

当他们得知周季氨经历小行星撞击后，几乎一人在飞船上待了十年，全都肃然起敬，在他们看来，休眠仓之外如果没有人类看守是十分危险的，总得有个活人在外面才行，机器人并不会完全为人类考虑，周季氨意外醒来后的十年，之所以没有重新冬暖，不仅是因为害怕冬暖失败，还有对整个飞船命运的责任心。这是乔利利从来没有考虑的角度，也无法理解一个人可以将群体命运代入个人使命。更何况他们不知道他搞死三个女人。

就这样，周季氨重新赢得飞船的主导地位，他冒险下注唤醒的人成为他的支持者。

他们也同样欣赏莱昂穆勒，但不认为他适合做他们的代言人，尤其是他那么看重自己的疯子太太，还造成了一次虫灾，只能给予有限的信任和合作关系。他们认为休眠仓外必须有个清醒的人掌控，如果所有人都在休眠仓沉睡等待科学奇迹，没有人去工作，没有人战胜衰老和死亡，那么飞向未来就毫无意义。

群体性苏醒形成了历史追溯的风潮，他们开始在口口相传中编撰历史，周季氨苏醒后正式开启了新历史，飞船的前四十年恰如公元前，第一任舰长关海强成为神话传说，飞船上的公元前四十年是第一任舰长在守护，他每隔十年醒来一年，前四十年醒来四次，按照过去冬暖失败的概率，他反复冬暖反复苏醒十次就可能会送命，好在最后一次苏醒他拯救了飞船，也算死得其所。

李吉米作为第一任舰长的代理机器人继承了人类的专业和意志，这一点无可指责。作为第一任舰长的直接下属赖克却心有不甘，他作为雇佣军头目是飞船上唯一一个参加过太阳系星际战争而且取得过胜利的高级将领，如果第一任舰长不出意外，他会在关海强守护飞船的第五十年被唤醒，关海强冬暖后，他就会顺利成为第二任舰长守护飞船，届时，飞船将变成真正的战舰，所有苏醒乘客都将编入他的军队。周季氨和莱昂穆勒的苏醒改变了一切计划，也让他产生一种关于未来军事的想象，他将有可能比预期更长寿，也将拥有不会衰老的战士。

赖克将军的部下全都被要求上传了克隆体需要的基因样本，这条信息在飞船上的公共平台上一经公布，乔利利第一个想到何莘，如果何莘在战斗中死去，她会非常开心看到何莘的克隆体复活。如果何莘仅仅因为衰老而被强行替换，乔利利觉得她有必要阻挡这个阴谋得逞，跟她一起坐在电影院讲地球往事的何莘才是真正的何莘，只要这个何莘还保留着过去的记忆，即使衰老，乔利利也不想看到她沦落到跟老年许太太一样的下场。目前飞船上除了相关参与者，只有她和康旋知道长生不老手术的内幕。

那些雇佣兵里对基因样本上传最反感的是瓦列里亚，这个红发女人尽管青春不再，依然拥有一副好体魄，她骨架宽大，身材曲线波澜壮阔，彪悍又性感。潘晓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他以前认识的女人都是和他一样敏于思考犹豫不决的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就像一次致命袭击，让他无法招架，无法拒绝，他被动沉醉于这种诱惑的力量。泳池派对结束后，瓦列里亚一周内就高调宣布恋情，还公然声称要在飞船上生一个孩子。

原先的三人小组突然被打破，陷入热恋的潘晓辉近期不再与康旋、乔利利一起用餐，也不再来农场社交。她们虽然不免失落，也只能祝福潘晓辉，这样的结合，实在让她们意想不到。乔利利尤其惊讶，她还以为潘晓辉会长久暗恋康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成为雇佣兵的俘虏，本来她以为潘晓辉会像马修一样引起外交纠纷，没想到潘晓辉很快就被那伙人接受了，他被称为“瓦列里亚的男人”，成了被瓦列里亚要求他们尊重的人。

“潘晓辉成为那个红发女雇佣兵的男人后，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好了，马修还没有对何莘死心，他们也对马修友好多了，问题是何莘并不喜欢他，哎，真是同人不同命。”乔利利掰着一个西兰花说，“男人长得好看比女人长得好看好处大多了。”

“可不是吗，而且飞船上也就只有两千人，如果在地球上，还不至于那么稀缺。”康旋笑着说，“瓦列里亚想生孩子，还是把他吓到了，他自己还有点孩子气呢。”

“潘晓辉这小子，太幸运了，谁不想被红发女武神罩住呢。”乔利利说，一脸向往，“如果那女人看上我，我都不会拒绝，她的那群兄弟都被她要求尊重我，多有面子啊。”

“你不是跟那个何莘走得很近吗，好几个人都看见你跟她经常在电影院一起看电影，反正我是不喜欢看电影，也不能理解两个人约会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不说话有多浪漫。”康旋说，对于这个传闻，她一点不惊讶，乔利利对那些人好奇太正常了，她骨子里就是一个爱玩的小女孩。

“你太理性了，不够浪漫，不过美就够了。”乔利利放下西兰花，捧着脸对康旋说。

“我也觉得我不浪漫，所以我喜欢浪漫的人。”康旋自嘲地笑着说。

“我最近有点担心何莘。”乔利利说，她下意识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因为那个长生不老手术成功了，赖克将军要求部下上传基因样本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说他们这批人都可能会被克隆并移植记忆，想想许太太的下场，你懂吧？”

“你要怎么办？指望他们拒绝赖克将军的命令吗？士兵的服从性是最强的。”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何莘这个秘密，克隆体成功复制后，那个手术需要处理原来衰老的身体。如果他们死亡后再启用克隆体，倒也很讲人道主义，关键是目前没有这种规范，以后谁说得准呢？他们要是知道那个秘密，肯定会反抗吧？”乔利利问，她简直无法理解他们不了解内幕就服从命令。

“不，未必，你不了解那些人，他们既然愿意为一个命令去战斗，早就生死度外了，只要能取得胜利，他们全部牺牲都无所谓，哪怕胜利是替身取得的，牺牲掉的是衰老的身体。”康旋说，“你以为赖克将军不知道内幕吗？这种人为了成为星际大航海的领袖，根本不介意牺牲衰老的自己。”

“果然是我太天真了。”乔利利说。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任那个手术，那五个被唤醒的富太太，除了许太太、希尔达太太、麦康纳太太，不是还有两个人没做手术吗，至少我没听说休斯太太和梁太太去医院，那个还没有露面的金融家的寡妇更别提了，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周季氨和维克苏利文还不算太老，更没必要了。”

“我以前在许太太的客厅见过那个梁太太，她还很年轻，他的丈夫很尊重她。休斯太太没见过，上次泳池派对，我只见过她丈夫。”乔利利说，“但是你知道吗，这个神秘的休斯太太竟然想参观农场，还是她的助理昨天通知我的。”

“什么时候来？”

“明天上午。”

“真意外。”

“一个军火贩子的老婆来农场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她别是想向我打听内幕吧？我怕得罪她的军火贩子老公。”

“不用想太多，她肯定想多了解飞船环境，跟她交往没有坏处。更何况你可是周季氨之后苏醒的人，算得上飞船历史的活化石了。”康旋笑着打趣说。

“别扯了。”

第二天，乔利利很早来农场，默默等待传说中的休斯太太造访，她还没见过这位太太就感受到了压迫感，出于这个女人的神秘感，也出于她丈夫的影响力，好像她作为月球军工家族的一员间接参与了那些骇人听闻的星际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