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个芝麻当西瓜,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刚刚准备坐下的贫三句,忽地又站起,顿时青筋暴出,面色难看,张开缺少门牙的大嘴,正想说什么,却半天想不到合适的语句。贫三句老了,古铜色的脸上多了几道沟壑,如同被刀刻出来一般,显得更加沧桑。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如同冬天的霜雪,显得更加苍老。他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如同秋天的落叶,显得更加孤独。
他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那样硬朗,如同被风一吹即倒的稻草人,显得更加虚弱。贫三句说话也已经不像前些年那样底气十足了。面对群众的议论和指责,他坐也不是,站也不能。
人称”爱吵吵“的云叔这时站起身,大声说道:“人们喊我爱吵吵,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的记工员马虎,那都不说了。自从何家杏当了记工员,记得那叫一个清楚,明白。谁还会吵吵啊。我举双手推荐何家杏……”
其实,以前的记工员文化水平低,好多字不会写,就用各种符号记录,时间一长,难免记不清楚,因此双方之间经常发生争执。爱较真的云叔就被人们起名‘爱吵吵。’
何杏返乡第一年,当了记工员,她自己设计了个表格,把社员姓名,时间,劳动的地点以及劳动内容,记得一目了然,操作简单方便,不容易出错,争执自然少了。
爱说笑话的小栓,接着说:“我家二婶,以前你们谁见过她出过工,参加过队里的劳动?那天,我问她,二婶,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又学着二婶的腔调说,“杏儿进了咱院,又帮着喂猪,又帮着赶鸡,再说人家娃也不容易。农忙时节,再不出工也说不下去了......”人们像被风吹倒的麦浪一样,发出了一阵轰笑。
王二婶向来是不出工的,这事在全村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年何家杏当选了妇女队长,到了农忙时节,她挨家挨户地动员妇女出工。她态度和蔼又诚恳,结果二婶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场院上,就连多年的老队长也惊奇地问何家杏:“你使了什么魔法?把她能动员出来?”
“对群众不能摆官架子,就好办事。国家总理还那么平易近人呢。何况咱连小小芝麻官都算不上。”何家杏玩笑似的解答了老队长的疑惑。
小栓的话还没说完,军属邢大嫂就抢着说:“我家里孩子小,孩子他爸当兵不在家,每次队里分粮,分菜我都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次都是杏儿帮我送到家.......”
小知青们也嚷着说:“杏儿姐是我们的贴心人,处处从生活上关心我们,思想上帮助我们,谁有个想不开的问题,经她几句话就给人点醒了,不在苦恼了。她有时就像那温暖的阳光,能够给我们带来好心情。”
人们七嘴八舌地夸奖着满脸通红的何家杏。
李晓几次站起身,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在盖着队里红印章的白纸上,写着两个被推荐人的姓名。
“大家同意推荐谁,就在她的姓名下面划个对勾就行。”刘书记边发选票边补充道。
没过几分钟,选票全部收回了。群众代表小黄鹂当场唱票。“何家杏、何家杏.....”
小黄鹂清脆的声音,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望着前方黑板上自己不断增加的票数,家杏的心在不停地怦怦跳着。她明白,自己这几年的辛勤付出,显然是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但是,躲不开的对手又一次狭路相逢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何杏几乎是以全票通过。共村70户,每家一人代表投票,70张的选票,家杏获得了68票。
李晓身材修长,长相还算过得去。只是有点儿公子哥的习气,下地干活吊儿郎当。依仗父亲贫三句的权利,去公社卫生院参加学习培训了几天,回村当了赤脚医生,他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医术,也很少有人找他去看病。因此,在大伙儿心里自然没多少威信。
望着选票的数字,李晓冷冷说了一句“走着瞧”,然后和父亲李老倌子一前一后走出了队办公室。
虽然这次选举在村里获得了全票通过,但公社那边还需要进一步审核呢!想到这里,何家杏的心依然悬着,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通过这一关。
她感到一阵的紧张和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尽管如此,她还是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相信组织会做出公正的决定。同时,她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应对在下一步公社的考核选拔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会议散了,人们涌出了办公室,三三两两相随着向各自的家中走去。
何杏望望晴朗的夜空,深蓝色的幕、满缀着耀眼的小星星,距离有远有近,星光闪烁不定。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如少女般的笑着,时而被白纱轻拂,时而露出羞涩的容颜。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村边小河畔蛙声不断....
果然,不出所料,贫三句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公社告状了。在公社办公室,王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文件。贫三句走进来,一脸气愤地说道:“主任啊,我要告状!”
王主任抬起头,看着贫三句,平静地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贫三句激动地说:“我们村那个队长,他不公平对待村民,这次推荐工农兵学员,竟然推荐了社会关系复杂的何家杏!不信,你可以查查,她家的几个姨姨们,有的是地主,有的是富农....”
王主任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说:“你先别着急,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我们也会进一步审核的。”
最后,王主任让贫三句把意见留下,并告诉他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王主任说:“等公社统一考核完,再给你一个答复。到时,各村的贫协主任也会列席参加考核的,你也在场呢。”
贫三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公社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