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总要抓一个人去负责,第二天朝廷官差来了,抓的不是伊鸿,而是把他最得力的两个手下,以及一干差役抓了去。
伊鸿想阻止,却被随官差而来的本家的管家命仆从扑倒按住,他们告诉他,甘陇氏与本家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保住他,求他不要再生事端了。于是,被按倒在地的伊鸿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手下以对待主君之礼向他下拜,然后主动让官差将自己绑缚,走上了囚车。一干差役则没那么淡定,哭天撼地地被撵上囚车去,一路远去时都还在喊着“乡守救我”。
待仆从们放开伊鸿时,囚车已经看不见了,他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去往乡中衙门,那里已经来了一位新的乡守,奉甘陇氏的命令接管新乡,并递给他一封信,甘陇氏家主要他回去城中述职。伊鸿想都没想就将印绶解除交与后者,自己驾着马车就去了城中。
说是述职,其实也是甘陇氏给他一个冷静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做,每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脑海里回荡着三年的成果毁于一旦,以及手下与差役被逮捕的画面。然而这天,府衙内当差的各家子弟正趁着公事空闲聊到督察吉士一事,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缙安氏与北户氏的子弟言辞间将伊鸿贬得一无是处,说其不过是自作聪明,贪功冒进,至于那两个手下与差役更是活该。
这些言语正巧被路过的伊鸿听见,顿时火冒三丈。整整三年,他与那些手下与差役埋头将一片不毛之地治理起来,五谷丰登之下人口剧增,从需要府衙补贴到主动上缴税收,在这些人口中竟然是一文不值。冲动之下伊鸿与之理论,而后便是扭打起来。那两个子弟不过是蒙家族荫庇的角色,哪里是伊鸿对手,被揍得鼻青脸肿。这还不止,一时血勇冲昏了头脑,连劝架的其他家子弟也被他失手打出了血,直到府衙兵卫长发觉情况不对,带着兵卫过来控制住了现场。
事后几家联名上书甘陇氏严惩行凶的伊鸿,任凭庞谷氏家主向各家致歉,但影响还是太大了,甘陇氏还是将伊鸿逐回庞谷氏。
那一天,伊鸿回到庄园,却被勒令跪在门口不得入内。伊鸿在门口跪了三天,每天父亲都要出来对着他训斥上一个时辰,而后甩袖而去。每次伊鸿都是沉默无言,事实上自从他跪在门前那一刻起,他就在思索一件事情:为官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推行更好的方法不能获得认可,反而被视为笑柄?为什么…
第四天,当父亲如之前一般要训斥他时,他抢先问出自己的问题。老爷子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枝干若是太强盛,脆弱的树干就会折断…”说完便离开去。
这句话伊鸿默念了几次,而后向着庄园大门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子离开了。他唾弃这棵腐朽的参天巨树,他要在一处崭新的土壤去种上一棵全新的树。
“于是我就来到了雁行山,也遇到了乌雀,在他帮助下我建立了伏风寨…”山猪眼神中不断闪动着追忆的亮光,声音低沉道:“后面我的兄长派人找到了我,说我离开后父亲就病倒了,他从国都辞去官职回家主持庄园事务,劝我回去向父亲认个错,一家人重新来过。然而彼时雁行山人口渐多,山中有了动荡之象,我便婉拒了兄长,后面再有庞谷氏的人来,收到的却是父亲的死讯。”
山猪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大概是这世间最不孝之人了,父亲病故前没能身侧尽孝,之后也没有为他守灵。”
这事仲明也没办法开解,只能劝慰道:“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