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班柠大学毕业的第二年。
由于贾铭是学弟,自然要比她晚一年毕业。
他并不是在毕业之后就立刻回到老家做警察的,刚毕业的时候,他被他爸送去了国外深造。
还记得当时飞机窗外的月光打照进来,层层叠叠地覆在他的轮廓上。他低垂着眼,摸出已经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屏保上的照片立刻吸引到了女友的注意。
“她是谁?真漂亮。”
贾铭的脸色略微一沉,女友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问着:“是不是你在大学期间交的女朋友?”接着又说,“但一到了德国,她就是你的前女友了,我才是会一直陪伴着你的人。”
贾铭的脸色几乎是又沉了一层,心里也像是被揉进了一把密密麻麻的沙子,他觉得很累,就把脸侧向一边,闭上眼睛假寐。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觉得多睡一些,就会多远离现实一分钟,以至于,连多余的一个字也不愿意再说。
三个月后。
在科隆这座背靠莱茵河的城市,俨然是一天四季。
早上的贾铭只罩了件短款小皮衣,他从车子上走下来后就哆哆嗦嗦地往公寓里跑。
外公还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晒太阳,他病情好转了不少,看见贾铭开门回来,还能认出他。
贾铭将买来的两份早点摆好,外公的手还是抖得厉害,没办法自己进食,他要先喂外公吃完早餐,才能吃自己的那一份。
二十分钟后,他的那份已经凉了,放进微波炉里打上几十秒,等待的过程中他扒拉起自己的手机。
曾关注过的知乎上的内容再度跳出来,标题是“你曾为爱情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回答共有几百条,大部分是匿名用户。
有人说:私奔未果,被擒,被迫分手。
另外的用户说:陪着他一起照顾他得了癌症的前女友。
还有人说:一直给他发“晚安”短信,在他有困难的时候立刻出现,即便他已为人夫。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回答。
没有匿名,但也只是开头的一个姓氏,“贾”。
内容是——
半个月前,我忍不住飞回了一次国内,瞒着身边的所有人,因为我按捺不住自己对她的思念。
我只是想看她一眼,哪怕她根本不会察觉。
也确实见到了她。
那天的云层很厚,压得很低,白鸽缓慢的,缓慢地像游鱼一样在天空中摇坠。
她穿了一件珊瑚绒的黑色连衣裙,背着砖红色的精致小包,从自家小区里走出等公交车。
我就站在街道的对面,看着她掐算着手表时间,看着她上了车,看到她离开。
她好像变得更加漂亮了。
也或许是我太久没有看到她,已经将她的外表在内心里美化了好多倍。
我本来可以跟上她的公车,和她一起去她的目的地。但总有很多事情困住我的手脚,来自德国的电话总是让我绝望,我不得不回到那里,哪怕我要和一个谈不上爱的人去完成未来的婚姻。
我们戴上了订婚戒指,在亲朋的祝福下吃了一顿具有象征意义的团圆饭,他们认为好像这样,就能把我与我的过去斩断。
可我来到科隆的时间越久,走过越多的地方,就越无法控制自己去回想过去的时光。
科隆大教堂前的黎明,晚霞时分的巧克力博物馆,霍恩佐伦哥大桥的夜晚,一站又一站飞驰而过的站牌,映在透明车窗上呼啸闪过的妖娆霓虹,在这些异国的日夜里,她的身影仿佛出现在每一个角落,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和她有着相似轮廓的人。
差不多的长发,差不多的风衣,差不多的身形……
我好像没办法把她忘掉。
每当清晨的薄雾在眼前摇晃,我都会想起她曾对我露出笑脸的眉眼。
回答在这里结束了,评论比刚发出时多了3条,其中一条最为令他记忆深刻:“答主的情绪都陷入一个怪圈里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你压抑的爱意,究竟是为什么不能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呢?难道要一生抱憾吗?”
贾铭盯着这条评论出神很久,直到外公呼唤他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而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女友抱着法棍走进来,用德语和他说上午好。
等到离开外公家时,已经是临近傍晚。贾铭和女友走在去往餐厅的大街上,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指着一群刚从大巴上走下来的高中生,其中有不少华人脸孔。
“那个小女生好像是住在外公楼上的邻居家小孩,原来已经是大学生了啊。”
贾铭不知道女友是怎么辨别出“大学生”这个身份的,毕竟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大学生,都不会统一校服。
但走在最后方的金发男生的棒球外套和贾铭大学时期总爱穿的外套有些相似,令他不由自主地蹙起眉,仿佛在这个瞬间重回到了过往之中。
白皙的脸。柔软的发。那个时候的她,有着仿佛闪闪发光的光洁肌肤。在他真正意义上注意到她的时候,令他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她白腻的手臂。
要是没有那个雨天,他大概就不会和她产生学弟与学姐之外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