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得早,爷爷前几年的时候在山上砍柴把腿折了,就一直在家里躺着了,母亲怕爷爷寂寞,就经常使唤我去找爷爷聊天。
其实不用母亲使唤,我也会找爷爷的,我特别喜欢听爷爷讲故事,彷佛爷爷的肚子里装着永远说不完的故事一样。
这一天,我和往常一样来到爷爷的房间。
“爷爷,爷爷,我来了。”我边说便推开门。爷爷正在床上喝水,被我这一阵大动静吓了一下,不小心把手中的瓷杯子摔下来了。不过这瓷杯子倒也是出奇的坚硬,一点没有摔碎,只是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我害怕的道歉:“爷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爷爷笑着说:“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杯子捡起来,把地上扫干净,不然待会你妈来了,少不了一顿骂。”我快速的反映过来,连忙拿起笤帚把水扫开,又把杯子倒满水小心翼翼的递给爷爷。
看着爷爷满足的小口地喝着水我忍不住问:“爷爷,你这杯子真结实,比我用搪瓷杯子的坚实多了,我妈都不给我用瓷杯子,说很容易打碎,我看爷爷你的就很好吗,妈妈一定在骗我,就是不想给我用。“
爷爷笑着说:“谁敢骗我的宝贝孙子啊,你妈没骗你,这一般的瓷杯子那一摔肯定就碎了,只是你爷爷的杯子来历非凡。可不是一般的杯子。“
我一天立马来了兴趣,什么来历啊,爷爷你快说吗。爷爷笑着捋了捋余子,笑而不语,我一个劲的推着爷爷的胳膊求着爷爷说。
爷爷到底是禁不住我的死缠烂打,把杯中的水喝完,竟然收起了笑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说道:“小悸啊,你确定要听啊,这个故事可很长呢。“
我连忙点头说道:“当然了,我要听,我就喜欢长故事。“
爷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开始说道:“咱们这以前叫做五十埠。正所谓庙小妖风大,埠小是非多,就是这样的一个埠子,旁边的林子里居然还住着一伙土匪。
那个时代的土匪和电视里的不一样,都是一些外来的逃难逃荒的人。来到我们这里,我们这边也是自顾不暇,自然不肯收留,那帮人没办法就上山,当起了土匪,专门抢一些官道上的大户人家,和我们这个小埠子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还会交易一些粮食。一些年份相处下来,倒也是相安无事。
那年我爷爷二十八岁,都说北方的冬天能冻死人。其实我们这里的冬天也丝毫不比北方差,而且大山里面风大,一到冬天那山谷风一吹,一米八的大汉也得缩成一个球。当然这都是我所不能了解的。毕竟我现在也就没办法想象那时候的冬天。
那是一个快过年的时候,尽管在战争闹饥荒的年间,精打细算的女人们都是会尽量的盘算出宝贵的粮食来保证过节时能有一顿荤腥吃。你你奶奶就是这样的女人。以前我们家就是住在现在这个大院子里,不过那时候人多,一个院子里有四户人家,都是家里的亲戚。向你的二舅爷,三老爷,还有你没见过的二老太都住在咱这个院子里。
白天男人们出去干活,你奶奶就在家里拾到家务。这一天正好就是小年,你奶奶拿出了半年积攒下来的白米淘了一遍水,这里还有个说法,我要和你说说,不同现在,以前的米基本上都是不淘的,因为粮食的宝贵,所以能留下来多少就尽量留多少,毕竟家里好几口人。不想现在你还经常剩饭剩菜。
那时候的生活艰难不言而喻。小年那可是过年前的前兆,你奶奶把米淘好,就去准备菜了,今晚是院子里的几大家子好好聚一聚的时候。
米下锅,加上装好的香肠,咸鸭。盖上锅盖,没多久锅里便传出了阵阵米香。而这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点多左右,
冬天的天很短,这个时辰已经是天已经蒙蒙胧的有点黑了。外面的风很大,男人们上山还没回来。
刮起地上的雪打到人的脸上,刀刮一样疼,你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揣测着爷爷也快回来了,揣测着揣测着,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听她讲,她记的很深刻,那时候她梦到了一条类似于野狼的东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这是我你奶奶的原话,怎么赶都赶不走。正当她生气想捡石头丢它的时候,她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听声音是院里对门儿我表叔的妈妈,她边拍门边喊:“嫂子,快出来看那,抓着个小贼的!”
这年头小贼是在不算少了。没办法都是人,没东西吃,不偷还能怎么办?
而这个贼也实在是够蠢的,想翻墙跳到院子里,结果自己在墙上直接摔下来了,摔了一个狗吃屎,结果被院子里刚刚回来的你二舅爷抓了个正着,估计也可能真的是实在饿的不行了。被抓了也不反抗,就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你奶奶出门看去,只见住在院子里的每家的人都已经出来看热闹了,墙边的二舅爷正在用脚把那个贼死死的踩在地上,那贼抬着头望着周围的人,眼中充满了恐惧。
据我你奶奶的回忆,那个贼不是本村的人,正是山上的那帮土匪。大家都认识他。没办法,这个家伙长得太有个性了,30左右岁,脸尖的出奇。活脱脱像个耗子一样的小土匪,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裹在身上。贼溜溜的小眼睛四处打探着。似是惊恐似是迷茫。
这时,我爷爷回来了,望着被踩在地上的小偷,叹了口气。心道在个世道活着真是不易,但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如今你落到我们手里就得认栽。管你是土匪还是什么,村有村规。
现实是残酷的,尤其是在那个人命贱如草芥的年月。本村的人都在忍饥受饿,如果放过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偷,那么以后就更没有太平的日子过了。说到这里带出一笔,不是说那个时候的人残忍,而确实是生活所迫,如果不杀他他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贼来我们埠子。看过冯小刚1942的人应该能想象得到,那个年代的艰难。这是生活在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我爷爷望着地上的小偷,摇摇头,叫我你奶奶到锅里盛了一碗白米饭,再打一瓢凉水。我你奶奶照着做了,刚出锅的白米饭散发出一股诱人的米香,地上的小偷闻到香味也来了精神。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用鼻子闻着。两只小眼睛不住的眨呀眨的。
院子里的大伙一起动手把这个小偷三下五除二的绑了起来,端着饭的爷爷对他讲,不是我们不给你活路,只是我们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咱们都不易,你吃饱了饭就上路!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
说完后用筷子掘了一大块儿白米饭,又在放里面放了一些毒老鼠的药,搅拌几下还切了一块大香肠放在饭头上,就放到那个贼嘴边。那小偷饿急了,那顾的上许多,他飞快的把饭一口一口吞下了肚,还对着我爷爷嘿嘿的笑着。完全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
爷爷和众人看着都有些许难受,倒真不是残酷,在当时那个年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个小偷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然后还找你奶奶讨了杯水,喝下去,突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转,大伙知道可能是老鼠药起效果了。
只见那个小偷在地上疯狂的打转,两只手抓着院子里的草,疯狂的拍打着地面,大冬天的地本来就被冻的硬,这么捶打,没一会,小偷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院子里的男人们围着小偷,一些女人看不下去带着孩子进屋去了,一时间只剩下爷爷,二舅爷,和几个男的。
小偷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不动了,像块石头一样伫立在院子中央。隐隐约约的一股骚味还从小偷的身上传过来。
爷爷叹口气:“唉,你也别恨别人,要恨就恨我,下辈子我来给你做牛马。”周边的人听了爷爷的话也是不舒服。却也不再言语。
我也不懂事,全然没有顾及爷爷的感受,只是急着问,爷爷接下来的事情呢。那个小偷死了吗?
爷爷被我急切的表情逗笑了。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捋着余子说道:“你说呢,他要是死了,你还有你的黄四爷爷吗?”
我顿时吃惊的大喊一声:“四爷爷就是那个小偷。”
爷爷不可置否的说道:“你还想不想听了?”
我点点头说道:“想,我想听。”
可是接下来爷爷说的的事情是我更加想不到的。
小偷也就是我黄四爷爷被众人抬到后山乱葬岗,倒不是大伙偷懒不给他挖个坟墓,只是天太晚了,天气冷,一时半会,尸体也不会臭掉,准备明天大伙在来挖个坟,小年在老一辈心中是不宜动土的。
后半夜,我你奶奶醒了,迷迷糊糊的她下床走到有夜壶的外屋方便。刚蹲下的时候就听到了依稀的哭声,好像有很多人,依依呀呀的跟唱戏似的。也不知道再唱些什么,敲锣打鼓的,阵仗很大。你奶奶激灵一下清醒了。这大半夜的谁在院子里哭?正当她提好裤子想顺着窗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结果就在打开窗户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这一下子的冷不丁的声响,使我你奶奶忘记了叫喊,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老妇披麻戴孝的跪在她身后,这个老妇尖嘴猴腮,黑夜里看上去脸白的就像是一张纸。但是嘴唇却红的渗人。她拉着我你奶奶的衬裤哭着说:“我们黄家不该绝后啊,小四子还没死啊,你们怎么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