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虽然弹指一念之间,已然是五百年光阴荏苒,时间流逝,昔日里烟云缭绕,青峦叠嶂的千里崆峒山上而今倒堪堪依旧还是旧日里的那一弦弦仙音渺渺,一念念往昔如烟,一阶阶青石斑痕,一缕缕清风四散,放眼望,秋水长天之下,何处再见千山暮雪,回首间,孤鸿落霞一刹,哪堪飘渺万里层云……
虽说此时正身在崆峒山上的祝融大神本来是从未和江湖上一个小小的归云山庄打过什么交道的,但是因为齐云山本是南华上仙的地盘子,不好太驳颜面,所以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让长琴亲身前往舟山之巅帮忙,毕竟这个澈水云缺方才已经坦然告知他那条祸世孽蛇现在对归云山庄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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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主人,事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舟山之巅,一点青松掩映的清溪飞瀑之旁,在众人一阵肃然惊诧之中,只见方才自太极图中将一身血污斑痕的祸世娜迦好生护送出来的太子长琴,他的一介仙身真体,竟自在众目睽睽之下愈渐消散模糊起来,众人只一眨眼间,他的色身形体即已在舟山之巅的落日回光之中飘渺虚无的似过眼烟云一般随着一缕如水清风四下消殒涣散于渺渺长天秋水一色,长风落日之间,待众人自万分惊诧之中幡然回过神来,只见到一直随侍在长琴左右的上官玉碎一念悲伤欲绝之间冷不防抬手抢夺过云横手中一柄三尺长剑,当即就要引颈自裁在众人面前。
“想是因为之前施法替上官玉碎他重新化身成人时身内真元损耗过甚,因此上才无法抵挡太极灵境之中那三灾厉害一般的风刀霜剑相摧,”洛水一念及此,已经在弹指一挥之间轻松夺下上官玉碎手中利剑,“好个忠心耿耿的呆子,”他微微苦笑,“竟自半点也猜不透祝融大神心中那点小小心思,”他说。
“怎么,难道帝子以为,此事竟自是祝融大神他存心有意为之?”玄孽疑惑,“他吃饱了撑得,太子长琴仙身散了,岂不是还要再无端忍受一次生死轮回之苦?”
“无妨,他本自即是祝融大神身内血肉胎珠所孕化脱胎而生,”洛水淡然笑笑,“只怕是因为他昔日里两次投胎人世,身上已沾满凡尘俗世污秽,祝融大神他心中十分厌弃不快,因此上才想要趁此机会以自己身内血肉胎珠再次替他孕化一次纯净仙身,”他说。
“即是如此,现下只消让上官玉碎将太子长琴元神好生护送回崆峒山上即可,”玄孽说话间已经在弹指一挥之间轻轻的将盘桓缥渺于舟山之巅落日回光之中的太子长琴元神好生托付到上官玉碎掌中,上官玉碎懵懵醒悟之后当即俯首拜别众人,急急转身向千里之外的崆峒仙山方向飞身一跃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了冷冷禀告众人这三百年间他的主人一直在祝融大神严加看管之下在崆峒山上静心潜修精进无上精深道法,从未违背当日祝融大神和天庭众神所立协约誓言而私下里踏出崆峒山结界封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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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现下诸事已了,这条孽蛇你看到底该是红烧还是清炖……”
“好啦,一条半死不活的长角泥鳅,”云霄冷冷笑笑,“红烧清炖还要浪费不少八角椒盐,”
“既然事关帝子私情家事,自是该让帝子他一人全权裁夺论断才好。”
“炽雪,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洛水听了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方才你亲口所说,本座即是凌霄宝殿之中第一徽象,岂会当真有私情家事一说?”
“帝子,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云横玩笑,“不若送给三清道祖去炼药泡酒吧,”
“这条孽蛇本是归云教私放,云缺本无颜在此向众位开这个口,只是,”他忍不住急切的开口言道,“只是各位有所不知,这条娜迦蛇身内奇毒此时正是归云山庄中急需之物,”他说,“还请诸位大人将这条孽蛇交云缺带回,诸位放心,这条孽蛇身内奇毒一旦全数放出,真元至少涣散七成,日后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危害三界,”
“但是你一个人带着它回去,难道不怕半道上让它回头咬你一口,”云横无奈笑笑,“你看看它现在眼神之中那股子心有不甘的冲天怨气,看着都让人担心。”
“无妨,只要将他身内胎毒尽数逼出来即可,”玄孽忍不住淡然含眸一笑,“不过身内没了胎毒之后,它可就再不能和母蛇生孩子了。”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稍稍手下留情一些,只逼出他身内三成胎毒就尽够各位大人回去炼化仙丹的了。”
“好啊,三成就三成,左右也是白来的不是?”
……
……
(二)
因为灵隐寺是杭州城中第一香火旺盛之地,江湖消息十分灵通,所以舟山上的事情,不到半日即已全数传入断情耳中,只是其中对追查血元珠之事并没有多少价值线索,所以自然也就未曾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这个归云山庄虽然只是江湖上一个神秘教派,却好像是处处都少不了他们行踪,自然也是甚为可疑,听说那个澈水云缺生辰快要到了,斩情师兄手下五个花鸟圣护中的耽若尘裳此次定然会前去齐云山上帮忙筹办这次生辰筵,斩情师兄自然是对此早有安排,但是逝水忧云以为,此事自己还是亲身前去齐云山上仔细探查一番才好,毕竟斩情师兄性子冲动,容易打草惊蛇。
因此上在匆匆赶来相距齐云山三百多里的宣城之后,因为心想着宣城中兴许也能打探到不少归云教相关消息,逝水忧云即一大早的在宣城城内最繁华喧闹的水阳江畔一座飞檐黛瓦,朱栏轩窗的三层酒楼之中找个靠窗的地方静心落座下来。
因为酒楼下的一方莲池中莲花盛开,逝水忧云一念之间竟自又是想起,距离自己一瞬间的心狠手毒之下将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亲自送去齐云山下的归云山庄门外等待受死的时日,现下一回首间,好似是仅仅数月,却又像是在弹指一挥间匆匆百年,但是那确是只发生在仅仅数月之前的一桩莫名孽缘,当时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现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变成了东海玄洲上哪一只炼丹炉中的丹药引子,这个小婴儿的原身本就是一颗圣珠化作的莲花,就像当年的忘情一样,只是自从忘情转世投胎成鸢裳之后,大师兄平日里在普渡山上写诗作画时,落款的化名从逝水长流,变成了逝水饮恨。
“真真是岂有此理,偏偏这座烟雨楼是水阳江畔最喧嚣吵嚷,生意兴旺的一座临江楼台亭榭,想必也是宣城城内最声名远扬,誉满天下的水阳四楼之一,”逝水忧云一念及此,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水阳江畔四大名楼,除却这座以品茗煮酒评诗论画为正经生意的酒楼茶肆之外,其余三座皆是以花柳酒色招摇现世的青楼花坊醉池仙阁,自己在这里等着听那些江湖中人的口中消息,是不是不若去另外三座名楼中收获更大?”
他心中自是知道青楼花坊之中虽然也少不了替四方来客采备上一些宣城城内上好的木瓜果脯蜜饯,但是水阳江畔最闻名遐迩的玫瑰木瓜酥饼,却独独是在这座烟雨楼中耐心等上数个时辰才能有幸采买的到。
他很早以前即曾留意到大师兄和手下那几个花鸟圣护平日里最喜爱百果酥饼,而宣城木瓜攒上玫瑰花瓣所制酥饼点心,算是百果酥饼中的上品之一,此种酥饼点心在宣城城中又只有烟雨楼中才能够有幸采买的到,逝水忧云以为自己少不得也是要在烟雨楼中空等上几炉酥饼点心出锅,谁让斩情他是大师兄呢,连几块酥饼都要当师弟的亲自替他操心。
逝水忧云一气之下抬手即将指尖一盏清茶忿忿临窗泼洒到水阳江中,只见清波碧水之间,清晰掩映出自己一剪容颜似水,青丝被肩,羽衣轻盈,七宝攒身的清圣出尘媚影,只是那媚影在眉眼之间隐约和那个归云山庄之中的孽障妖精竟自沾染着七分灵犀相像之处,令他心中十分疑惑不解。
眼看着第一炉香甜爽口的木瓜玫瑰酥饼在人声嘈杂之中几将被争抢买卖一空,逝水忧云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下一炉酥饼出炉的时辰少不得要拖过晌午时分,难道当真要留在这里午膳?”或许,根本就是自己在凡尘俗世之中看见了自己从未曾品尝消受过的羹果点心,清茶素酒,心中的些许尘心凡欲终究还是彻底断绝不下的……
(三)
因为酒楼中的午膳素食不多,逝水忧云心中还是在一心惦记着要在水阳江畔寻上一座清幽寺院随意在积香厨内自己亲自煮上一碗清茶泡饭也就够了,毕竟他来人间是来查探血元珠下落的,不是来流连人间繁华的。
但是天不随人愿,宣城城内虽然是酒楼客栈鳞次栉比,青楼醉舫熙攘喧嚣,但是遍寻水阳江畔琼花四散之地,莺歌燕曲之声,声声灌耳,梵音清净之处,放眼难寻,只有南漪湖畔几许绿柳横波,松竹半掩之下的一座三清道观香火还算旺盛,但是极易显露真身,毕竟道士总比僧人对他身内真元更加熟悉,只是若是当真想要在水阳江畔痴心寻找到一座梵寺宝刹,只怕也唯有只身一人寻上城北十余里外那座烟云缭绕,青峦叠翠的敬亭仙山上才可随愿的了。
一步一步只身寻上流云下几多苍松古木半掩,清风中几许山溪飞瀑清湛的那条青石蜿蜒小路,逝水忧云的一双澈水清眸忍不住在梵音袅袅之间不可名状的微微颤动了一下,“齐云山,可当真是个让人不能省心的地方……”
他知道虽然宣城州府相距齐云仙山虽然堪堪足有五百余里之遥,但是因为南华上仙的疏于管教,在齐云山左近各个山头上占山为王的妖孽近年来十分加紧着向四外州府大肆劫掠阔张,攻城掠地,因此上现下莫说是一座小小的宣城州府,即是连远在西子湖畔的京籍杭州,城内都已是一片仙凡妖鬼相互之间私相授受婚配嫁娶的颠倒乱伦怪相,三清道祖和天帝玉帝无一肯在清修悟道之余派出几员天庭猛将来下界清扫一下世间奸邪,尘世污秽,就任由着杭州城里一干仙精妖孽化身凡女在市井街巷之间搔首弄姿的媚惑生人,招摇过市,自己腰间这柄湛若秋水的三尺断尘长剑,在人间又从来未曾动用,也是,江湖上不是都知道,在斩妖除魔这样的事情上,动手的从来都是斩情,断情自来只管动心……
逝水忧云心中一边盘算着少时该如何在敬亭山上的弘愿寺内好好当个借锅煮清茶泡饭的云游道士,一边却在不自觉间已经被寺中一阵仙音袅袅的莺歌燕曲堪堪引诱至山门石阶之下:
“早听说归云山庄之中的小少主子沐水云莲今年虽然才年方十六岁有余,但是却已经是水阳江畔声名远扬的一个小小疯魔恶霸,经日里带领着山庄之中一众杂毛小妖在敬亭山下为祸作孽,诽僧谤佛,硬生生的将敬亭山上一座好端端的弘愿宝刹给变成一座日日丝竹锦瑟,夜夜云雨巫山的青楼浪荡之地,昔日里梵音清吟,栴香袅袅的禅房静室,如今却非但成为水阳江畔最奢华气派的水鸢楼中诸多青楼歌妓的闺阁内室,甚至连寺内僧众都因为被打的怕了,整日里的在后院中替这些豆蔻梢头的小狐媚子端茶送膳,浆洗衣衫,当真是十恶不赦至极。”
水鸢楼中最风情万种,媚惑众生的第一绝色美人想来就是那个被宣城内外,水阳江畔万千凡夫俗子惊之为天人降世,花开一刹的飞天仙子,牒云荼蘼,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逝水忧云恍然之间似惊慌失措一般清眸流转之下暗自咬牙切齿的紧紧抚摩了一下腰间那把湛若秋水的三尺断尘长剑,莫非当真是她?忉利天庭之中私逃下界来一尝初为人母之痛的散花天女,荼蘼仙子,她的孩子呢,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才生下来就随手抛弃在红尘人世中自生自灭去了?
许是因为弘愿寺中僧众尽皆是肉眼凡胎之辈,又或许是平日里被那些在寺院中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杂毛小妖给打的怕了,山门外几个扫地僧人误以为他是沐水云莲素日里在江湖上随缘结交下的英雄豪侠,掌门剑客,因此上赶忙战战兢兢的迎上前来将他四下簇拥着好生让至大雄宝殿之前,原来因为今日正是沐水云莲十六岁生辰诞日,归云山庄中的一众杂毛小妖非但替他们的小少主子在弘愿寺中精心置备了百余桌珍馐玉肴,广发了百余张英雄请帖,更是好生欺瞒哄骗出素日里静心在后院深闺中抚筝弄箫琴棋书画,无事难得出来清歌盈舞一曲的水鸢楼新一任掌门楼主,飞天仙子牒云荼蘼亲身下驾大雄宝殿之中和云莲少主一起参禅论道,陪酒助兴一番,势必要在弘愿寺中为云莲少主精心置办上一场敬亭山上最酣畅淋漓,奢华排场的十七岁生日筵宴才可,因为消息传回到归云山庄之中,自己的妻儿家眷在庄主面前得到的金银赏赐只怕是十分数目可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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