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离道路的树林中,玉匣依靠法蒂玛的观星术朝着王都疾驰而去。
我握着方向盘,与此同时,在车体后部,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将捡来的副武器安装到翡翠号上的工作,以及简易的机体维护工作正在同步进行着。
“嗯,这样的话关节部位稍微上点润滑油应该就行了…… 阿波罗,把注油枪递给我。”
“是这个吗?”
“对哦。你总算记住了啊。”
虽说以太引擎在轰鸣作响,但从背后却能清晰地听到维护的声音以及两人的对话,而且那种氛围,完全不像是战前该有的,反倒显得很是轻松愉快。
达玛尔似乎是对维护工作有着一腔热血,在专心致志地检查零件和弹药,而阿波罗尼亚则是在熟练地进行着装填弹药的工作,她之前就说过自己喜欢这种细致的活儿。
“—— 以后不叫我小狗了吗?”
“啊?怎么,你希望我这么叫你吗?”
“…… 我只是以为你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已啦。叫不叫都行啦。”
“哼,就因为你哭得满脸花,被女人弄得狼狈不堪。看在你让我看到那副糗样的份上,我就叫叫你的名字吧。”
“你要是再敢说同样的话,我就灌你喝熔化的铅水。”
面对这带着能让话语结尾都变了调的怒气,骸骨骑士一下子没了声响。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阿波罗尼亚和达玛尔性格挺相似的,所以两人关系才会那么好。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场景,大概就是开着玉匣突击幕后圈子的时候吧。明明当下情况紧张,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时候的事儿,还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通过无线电就被法蒂玛给狠狠数落了一顿。
“哥哥,你突然笑起来,说实话,真的挺让人不舒服的。”
“你要是能说得委婉点儿,我会更开心的。这话可太伤人了。”
“不把话说清楚,怎么能让你明白我的感受呢?”
“有些话就算说清楚了也不一定能让人接受啊,希望你能考虑到这点。”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只听到无线电里传来她那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唉” 的一声回应。
因为太担心修尼亚了,在这种心里没底的状况下,平时那些可以听过就算的毒舌话语,现在却像利刃一样,深深地刺痛着我,我也只能无奈地闷哼一声。
—— 我大概是一直在依赖着她们吧。
虽然营救被我视作家人的修尼亚是出于纯粹的感情,但我心里似乎也藏着一丝盘算,想着要是她能因此感恩,是不是就能避免离别了,一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不禁有些厌恶自己。
既有高呼着同伴很重要的我,也有暗自嘲讽自己除了盘算之外一无所有、没能回应他人感情的我,我轻轻地对着方向盘叹了口气。
“哥哥。”
“是方向不对了吗?偏了?”
我强装镇定,回应着无线电里再次传来的声音,以此来掩饰自己那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
前方监视器里映出的只有黑漆漆的树木,虽说每次避让树木时我都想着要直线行驶,但方向还是会一点点地偏移。我刚把注意力集中到无线电扬声器上,想着是不是要修正路线时,就听到法蒂玛小声嘟囔着说不是这个问题。
“哥哥你的真心话到底是什么呀?”
“我的真心话?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就算歪着头也不可能看到法蒂玛的样子,反过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所以我只能用问题来回应她的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
“我觉得…… 哥哥你可以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啦。你总是、总是不停地烦恼,好像一直在为了别人而奔波似的。”
“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么善良,说不定还是个自私任性的人呢。”
虽说还不至于说出自己到底因为仇恨和复仇杀了多少人,但即便不说,过去的事情也不会改变。就算是在文明崩溃的时候,除了我和达玛尔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可我亲手夺走的那些生命的数量也不会因此而减少啊。
像我这样沾满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良的呢。因为我向来只考虑自己的事情,所以就连去救修尼亚这个行动,我自己心里都存在着疑问。
然而,法蒂玛却立刻否定了我的说法。
“才不是那样呢,至少我就被哥哥你救了呀。还有毛利内,如果没有哥哥你,她肯定会遭遇很惨的事情。而且现在,哥哥你不也正在为了救修尼亚而赶路嘛。”
“那是因为是家人嘛,这么说也许算是个借口吧。”
“…… 现在说这个,确实有点晚了呢。我也很在乎哥哥你呀,我也把你当成家人呢。没在说喜欢小狗之前先说这个,我还挺后悔的呢。”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轻轻滑落。
就算她把我说的一切都否定掉,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甚至我原本还以为要是她能这样做的话,我心里就能有个了结了,可听了法蒂玛的话,我却发现自己是真的开心。
要是和收藏家联盟为敌,那肯定会成为通缉犯吧。面对这样一个根本不可能奢望安稳生活的世界,她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和我一起踏上这条道路。
“法蒂玛,你真坚强啊。”
“你是在挖苦我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哦。就算后悔了,也没法承担起责任哦。”
“我和哥哥你是一样的呀。我才不会后悔呢。”
她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她这句话才没有让我心里产生丝毫芥蒂。现在想来,之前一直觉得她有所盘算的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要是能找到泰克尼卡,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地方吧。”
“哇,好呀!我还从来没住过房子呢,好期待呀。啊,刚刚稍微往左偏了一点哦。”
我只回应了她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切断了无线电。
和刚才不一样了,此刻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而且等事情平息下来,确实有必要好好做个了断,我再次下定了讲述过去的决心,然后踩下了油门。
“你看起来挺开心的嘛,伙伴。完全看不出是在想着被当做人质的家人的样子啊。”
大概是维护工作做完了吧,已经从工作服换回铠甲装扮的达玛尔,趁我没注意,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骨头咔咔作响。
“或者说,那是胸有成竹的笑容?”
“嗯…… 硬要说的话,算是面对战争的一种切换状态吧。”
“哼,说得还挺吓人的。至少把那个主谋级别的女人留给我来对付吧?”
达玛尔对着当时不在现场的人提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
“要是我能知道哪个是主谋就好了 —— 作战计划呢?”
“要是能在到达王都之前进行反击的话,就先用非杀伤性武器威慑住敌人,保护好修尼亚。虽说奇美拉数量不少,但我们这边可是突袭。就算是近身肉搏,他们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对手。”
说着,达玛尔砰砰地拍了拍他心爱的机关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