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天天和绞肉机似的日日损耗上千的兵力。别说你只是区区脑震荡,多少拖着一条腿一只胳膊还得冲在最前头呢。
“铜官儿……你,你听我说,”情急之下,她还是习惯于这么叫他,“苏州河底下通着一条水道,那水道就在河水最浅处,就是西侧同样安平桥的地方,那里的水被故意闸住,如今应该干得差不多了……”
说太快,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但孟子骁并未发出任何质疑,一直静静等着她继续。
“水道就在那处,开关在旁边的桥上,刻着苏州诗的末尾,有个圆窟窿,戳进去就能摸到按钮了。”
“从水道钻进去,爬到尽头,能见到头顶投下来的光亮,那,那是我家的水井……”
她找人挖的密道就是那里了。
水井里有攀爬的铁杠,他们只需要一脚一脚地踩上去就好了。
上去了,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孟子骁,记住了吗?”
她不提说这些是为什么,他也不问。
只轻轻“嗯”了一声,在这片寂静中也听得清楚。
“好,一定要记住,也告诉孙回哥哥,你们都要记住啊!”
她的眼里含有请求。
明明她是在说着命令的话,可她却满心满眼的哀求。
她希望,他们可以在最后一刻留有退路。
“好。”
他没有拒绝。
嘴角勾着浅笑,那笑里带着释怀。
她也很在乎他的生死,这就够了。
真的。
这就……足够了。
“二小姐,”他突然也想说几句话,“你还记得路易斯吗?”
孙耀华时而混乱时而又清醒的脑子被他这么一问,彻底陷入混沌。
“什,么?”
路易斯,那不是她的小京巴,呃,之一吗。
“路易斯,就二小姐小时候养的那只京巴,”孟子骁知道她有很多只京巴,路易斯只是其一,“那时,你笑着对我介绍,说‘你好,我是孙耀华……它叫路易斯’……你可能不知道我那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到今天都记着那会儿的心理,“我心想啊,什么路易斯,怎么起得又像人名儿又不像正常人名儿啊。”
他不识得英文,直到后来被她拉着唱了那场英文的戏才晓得,喔,原来路易斯是个外国名儿啊。
孙耀华暂时休克的脑子终于又重新运转,总觉得他这种回忆式的对话,很有交待那啥的意思。
勉强着跟他笑了笑,“这么久的事情了,你还记得。”
孟子骁看她,嘴角似苦又似甜,“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那日之后,我的人生似乎才有了些当人的意思。”
小时跟着爹妈流离漂泊,没多记事就被带到了戏班子,然后学唱戏。
学唱戏很苦的,被师兄们以大欺小还是轻的,难的是练功的苦,那是平常人都承受不得的。
那时,不过才十岁出头,就已然对这个世界失望,总觉得死该是比活容易的。
但他偏偏在最不想活的时候遇到了他心里活得最肆意的孙耀华。
是她带着他,一步步看见了光。
“那时,二小姐带我去大剧院唱穆桂英,还用英文演唱!”
他至今都记得最开始知道这事儿的心悸和慌乱。
“正式演出那天,我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竟然活得也不差了……”
她夸他是个天才,夸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现在再想,他的作为或许将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