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做梦时,对梦中空间大小、远近的感知其实极为模糊;正如此刻,大林刚抬头看向空中,原本遮天蔽日的四只眼睛旧开始飞速远离,变得越来越小。
没有任何理由地,大林迈开脚步就开始追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可就是不愿意停下脚步,偏偏远处的四只眼睛就像夸父眼前的太阳,总是可望而不可及。
“大林哥,大林哥……”有清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大林转头看去,只见山妹和糖片儿两个正站在一片金黄色的稻田里,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脚下同样是一片金灿灿等待收割的稻田。
大林不觉有异,随口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啊,大林哥,你看到一个长了四只眼睛的人没有?”糖片儿连声问,“我们是跟着那个人来的,可是跑到这里找不到路了,然后就看到你了。你知道那个人去哪儿了吗?”
“四只眼睛的人?我只看到眼睛,哪有人……”大林一抬头,没说完的话就噎在了嗓子里;远处那四只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高挂于天空,而是落在了地上,长在了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也不是可望而不可及,而是只在几步开外,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看自己一眼。
不对,应该是四眼。
梦里的人根本意识不到人长着四只眼睛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也根本不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追着这个“四眼仔”跑。这会儿,大林只是感到心烦,因为脚下是稻田,他只能沿着又滑又窄的田埂前进,根本跑不起来。
说来也怪,心里刚刚有念头升起,眼前的环境立刻变了模样;一条水泥路突兀地出现在稻田中央,大林只需轻轻一跳,双脚就踩在坚实的水泥路面上。
水泥路并不宽,路两旁尽是沉甸甸的稻穗,一直垂到路面上来;大林只觉得这一幕恍惚有些眼熟,不等他多想,眼前就出现了龙口书院的木质仿古牌坊,水泥路尽头,新安庄遥遥在望。
四只眼睛的主人就站在牌坊下,身上穿着长衫,下摆随着脚步无风自动,露出脚下踩着的千层底布鞋。他回头看了大林一眼,脸上、眼睛里都带着隐隐的笑意;然后又转过身,背着双手,踩着小方步,优哉游哉地继续往新安庄走去。
大林想也不想,抬脚就要跟上去;这时就听身后传来“哎哎……哎呀”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山妹和糖片儿两个互相搀扶着,艰难地从田埂爬上水泥路。
三个人竟是谁都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转回到新安庄来,不假思索地追逐着“四眼人”的身影。
“喂,你是谁?”大林大声呼喊,可对方不仅不答,反而越走越快,背影渐渐模糊。大林穷追不舍,也是越跑越快,浑然不顾身后两个女孩同样在大喊“大林哥等一等”。
转眼间,已经走回到新安庄大门前,只见眼前的会场空无一人,只有四周的彩旗迎风招展;可奇怪的是耳边能听到锣鼓声声,与下午揭牌仪式上的分毫不差。大林隐隐约约开始感到不对劲,四下张望,确定不见一个人影,偏偏锣鼓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声音如海浪般层层叠加,很快就淹没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大林问身后跟过来的山妹和糖片儿。
“什么?”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但大林只能看到她们张口,却听不见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