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对方没有听见,又问了一次:“姐姐啊,我问你呢!小鸭子有吗?”
山珲不答。
神色显得有些失望,缓缓地摇头。
她的眼神定格在虚空中,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又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迟迟不肯回过神来。
想必,是让人根本没有空隙抽出心思来的回忆吧。
宁宁的双手捧起水来,看着双手缝中不断流失的水,一点点落回温泉中。
滴滴答答。
在女冠的沉默之间,宁宁失望地叹气:“没意思。之前还有人告诉我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呢。”
她又噘着嘴补了一句:“什么嘛,没意思。”
双手撒开,手里最后的一点儿水也落入了温泉中。
其实也只有几滴罢了,掀不起任何的风浪,反倒有些可怜。
露在空中的肩膀,莫名发冷。
山珲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堆叠起了熟稔的笑容,道:“是啊,一定要安之的,就安心地留在这里不好?”
宁宁倔强摇头,道:“可我觉得他说的安之不是安心留在这里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要让这里安定,平静。
毕竟要走要留的,也不是强求来的。”
说“这里”的时候,宁宁举起食指指着自己的心。
山珲愣了一下。
让心,平静吗?
好个年轻的修士。
连一个只活了十几年的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
等一下,她好像不知止活了几十年,似乎她的身体里
啊。
山珲揉揉眼睛。
如果是实在不能平静呢。
算了,现在去注意这些,又有什么用。
随着夜的加深,雾,越发的浓了,大约是水汽,也大约,是夜里浮起的寒气和温泉的热气对冲,好似处在仙境一般。
宁宁渐渐得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山珲的脸。
唯有山珲好似远在天边的声音,飘飘荡荡而来。
道:“你小小年纪,懂的还真是多啊。可我莽浮之林,从来安定祥和,又怎么需要你来使之安定和平静呢?”
宁宁摇摇头:“骗人。”
女冠苦笑:“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吧,起码,过了这个上元节啊。”
不知道怎么的,宁宁莫名烦躁地怪叫了几声:“啊啊啊啊,不舒服!”
她摇摇头,提高声音,孩子气道:“我不泡了,头昏昏的。我要回家,马上,现在!”
山珲有些遗憾:“连一个上元节都不愿意过完啊。
为什么呢,就让时间,停留在这里不好吗?”
她的眼神有些悲伤,让人读不懂的留恋和悲悯,比一个即将结束的上元节要遗憾的多。
不,是遗憾太多了。
山珲背对着宁宁,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是没有正面回答宁宁的话。
可宁宁的心中莫名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滴答。
水滴落下。
正落在了宁宁面前的水面上。
以水滴为中心,波纹扩散开去。
可水波向宁宁的方向又动了。是山珲在靠近。
没听见那边的反应,宁宁本能地回头看向山珲的方向时,眼前却倏地一黑。
想张嘴叫喊,却叫不出任何声音来。
山珲扬起了手。满手裹得都是刀锋一般的风的实体。
杀气,瞬间以她的掌心为基点,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冰冻。
不知不觉间,宁宁飘在空中的柔软耳发已经被几乎停不下来的风刃削断了。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就在山珲看清了宁宁的脸的一瞬间,她手里的实体
突然散去了。
连杀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你”
如同新芽身上承受不住隔夜的露珠,宁宁的脸上一片湿润,可怜兮兮道:“我想走,我想走,我不想再看了。”
她虚弱地落下手,颓然地垂在裙摆边。
对着这张脸,这样的孩子,谁,还能下手呢。
“哎你啊。”
山珲脸上只剩下了无奈。
耳边适时地响起了掌门的声音:“山珲,老夫怎么说来着。这个赌,你可没赢啊。”
她虚弱的笑笑。
风吹乱了山珲的耳发,她头顶的那根玉簪子里的虫尸,静静地躺在那儿。
扭过头,三人一熊猫站在那里。
她俩也是。只是,他们所在的不是刚才的温泉了,而是站在半空中。
脚下什么都没有踩,但还是能挪动。
现在的所有人都好像是飞在半空中的无人机视角。似乎现在的他们不是存在的实体,只是视线罢了。
用来俯瞰莽浮之林,刚刚好。
他们的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也不是之前的那套古装了,虽然属于莽浮之林的两个人如常,可两元店的几个人却还穿着当时进来的时候穿着的衣服。好像他们刚进来没多久!
然而总感觉少了什么。
易如常低头一看,全明白了。
突然站在了半空,好似踩在玻璃桥上。莫礼禁不住腿一软,毫无意外地跪下。神奇的竟也是跪住了。
易如常瞥了一眼小礼子,后者还在拍胸脯舒气呢,估计吓了一跳。
东方保持着将明未明的状态,在他们说话之间,一直没有变化。
易如常伸了个懒腰。
这个夜,似乎很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