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豹扁了扁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哥哥从来没有在外面这么久过,他从不会出去这么久都不管我的!姐姐,我哥哥会不会死掉了?我们会不会死掉?”抖着小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那种可能失去至亲之人的巨大恐慌,让在同龄孩子中算得上坚强的青豹几乎崩溃。
晏晴忙站起来将他一把搂在怀里:“快别哭了,今儿是除夕呀!咱们应该高高兴兴地过年!你哥哥不会有事的,他是那么优秀的猎手,闭着眼睛都熟悉山里的路,难道你还信不过他的本事么?只是你看,前两日这风雪实在是太大了,是个人都寸步难行。他又不曾长翅膀,如何能够飞得回来?”
她耐心地哄了半个时辰,青豹起初埋在她怀里只是哭个不住,后来慢慢地止住了,却又闹起了别扭。他觉着自己作为男子汉,竟然哭成这个样子,肯定要被晏晴姐姐取笑,便死活不肯抬头。
晏晴站在灶台旁一边往锅里下饺子,一边看着他毛球也似蜷缩成一团,活像个刺猬般,不由得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快点起来吃饭罢。吃完饭就去床上焐着,姐姐给你接着讲那个猴子闹天宫的故事,可好?”
用孙猴子做诱饵,果然哄得青豹破涕为笑,俩人重又面对面坐定,晏晴刚给青豹夹了一只热乎乎的饺子,院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几天,她无数次听到仿佛有人敲门,因此这回也以为是自己又一次幻听,愣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给青豹夹菜,直到那敲门声越来越激烈,就像要将门砸开一般,她才一下子跳将起来:“青豹,你听!”青豹也听到了,泪痕斑驳的小脸上一下子放出光来:“是有人敲门!哥哥,一定是哥哥回来了!”跳起来就往门口跑去。
晏晴赶紧擎着油灯紧随其后。俩人将柴门打开,就着油灯一看,那身穿皮袄皮裤、满身泥污残雪,一脸疲惫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他们苦苦盼了数日的青虎?
当下青豹跳着脚欢呼一声:“哥哥!”不顾青虎身上脏得出奇,立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笑着笑着却又大哭起来,小拳头往他身上乱捶:“哥哥,呜呜,你这是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咱家厢房塌了……呜呜,差点砸死我们……吓死人了!呜呜……”
青虎任由青豹在他身上乱捶乱蹭,安慰地一下一下拍着青豹的背:“莫哭,莫哭,哥这不是回来了么!”抱着青豹一步跨进门来。他的声音中,亦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风雪太大,雪积得太厚,又突然冷得邪门儿,整座西山冻成了一个冰坨子,奇滑无比。他试了好多次上山都失败了,还几乎摔断了腿,实在无法,滞留在山下的村里足足两日,想到山里稚嫩的弟弟和娇娇弱弱的晏晴,他心里火烧火燎,这么冷的天气,嘴角竟活活烧出一圈燎泡。他多么担心等赶到家里,等待他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担心是大有缘由的。下雪也就罢了,可他在西山里生活了二十年,还从未遇上过这么冷的天!山脚下这个村子里,一夜之间冻死了三个体弱的老人和一个婴儿,一时间村里凄凄惨惨,没半点新年模样。
他借住在常用必需品与他换猎物的李婶子家,李婶子不知他家里有个晏晴,只当青豹一人在山里头,言语里都觉得他这个弟弟恐怕凶多吉少。一个八岁的娃娃困在山里头这些天,就算会做些吃的喝的,可哪能扛得住这么冷?一不留神怕是就睡过去了!这一家子都是良善人,知道他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极不容易,看青虎的眼神满是怜悯。
今日不到五更天,青虎悄悄起床又往山上摸去,李婶子听到动静,还披着衣服冒着刺骨的寒风追出来拦了一拦:“青虎兄弟,你不要命了不是?别怪婶子嘴臭,保不住小的,别再搭进去个大的!”可青虎去意已决,如果他再这么干等下去,怕是要活生生急死。见他固执至此,李婶子急得跳脚,末了还是去灶间拿了四个冷馒头塞到他手里:“去吧去吧!山神保佑你路上顺遂!”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个跟头。再熟悉不过的山路,覆盖着厚厚的雪,因为自身的重量,已经压成一层冰晶,滑得吓人,平时闭上眼睛都能走的地方,此时全都成了致命的陷阱,随便一脚踩空,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地往山上一步一步挪,渴了就抓一把雪嚼一嚼,饿了就吃两口冷馒头。雪白得刺眼的山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顶着刮骨刺髓的寒风,他走了足有七个时辰,走到后来天黑透了,只能就着积雪的反光看路,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冻累得麻木而机械,全凭本能避开可能的危险,在他第五次踩空,抓住悬崖上的树枝才得以生还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连一丝后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一路,就是登天也不过如此。
可当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自己家中那一点微弱的灯光时,已经僵死的身体和心突然就活泛过来,他再一次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噗通”,“噗通”,鲜活而有力。他又花了顿饭的功夫才摸索到家门,当柴门被敲开,他第一眼就看到活蹦乱跳的弟弟,那一瞬间,这个年轻刚毅的猎人几乎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