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和黑信徒一旦拔刀就是哗变,无论是在谁家军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哗变必须被镇压!心急火燎的方岩发现一个大问题,延绵数十里圆的连营到那里去找他们?自己的感应能力只及数十丈,指望这个等于大海捞针。
想不到的是大海真的能捞到针,居然轻易感应到了黑信徒们此起彼伏的愤怒……
没跑多远方岩就发现不远处军法队列成圆阵,被围在当中的正是黑信徒。方岩扫视了一眼周围,除了几座临时营帐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东西,一排排的突厥人被反绑双手坐在地上,壕沟拒马密布,不远更处有瞭塔监视,这里分明是关押战俘的临时营地。
方岩立刻明白过来,大海捞到针根本不是幸运,黑信徒们和义成都被当做战俘关在附近!一股怒火开始在心底腾起。
唯一会汉语的何力正努力跟军法队的虞候交涉,两方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要瞅着谈不下去了。
那虞候板着一张脸,无论如何要黑信徒交出武器。眼前这突厥小子却说他们是什么圣山信徒,可他收到的消息是这帮人归一个姓方的定北斥候节制,两下里对不上,绝对有问题。何况这帮子人一看就不是汉人,穿狼骑甲,骑狼骑马,说的也是突厥话,缴他们的械已经是底线。
黑信徒们则是愤怒的吼叫着……王庭里杀个七进七出,到了汉人军中不但没有得到尊重,反倒象俘虏一样被监视,更无法理解的是居然要收缴兵器!草原人永远刀不离身,要我的刀到就是要我的命。若不是在韩世萼手中受过数月约束,知道汉人的规矩多,黑信徒们怕是早就动起手来。
这虞候是那种得势便猖狂的酷吏,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受损便起了杀心:一帮蛮夷之辈,便是杀错了还能获罪不成?打定主意虞候便将手臂扬起,命令准备强攻。他手下的军法队知道对面是最先杀入王庭的有功之臣,也只得服从军令,不情不愿的举刀搭箭。
何力见势不妙与黑信徒们抽刀结阵,事态千钧一发。
“住手!”在场众人眼前一花,情急之下方岩发动炽魂冲入包围。
“方大哥,这帮白眼狼拿我们不当人。”见了方岩何力有了主心骨,立刻大声抱屈。
“收刀!”方岩强压怒火下达命令,黑信徒们闻言收刀。军法队根本就不想对黑信徒下手,此时见对方收刀,不待虞侯下令便纷纷垂下了手中兵器。
那虞候见状脸色难看起来,他虽吃惊方岩身手,却不信对方敢在军营里出手,色厉内荏道:“你便是那个定北斥候?本官命你立时把刀扔在地上。”
方岩恨不得一拳砸烂这厮鼻子,却也只得耐着性子,“虞候大人,他们可有违抗军令?”
不料那虞候根本不屑搭话,后退几步举手厉喝:“军法队听令!”
军中兄弟最是佩服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好汉。这虞侯原本就是打仗不中用,只会收拾自己兄弟的货色,军法队兄弟们闻令后一阵左右顾盼,却未有几人抬起兵器,有人上前对虞侯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虞候早看出手下不服,更是装腔作势,“最先杀入王庭又如何,有功便可罔顾军纪?”
那军法队兄弟也不愿多话,硬邦邦扔下几句话便回归阵列,虞候只得示意弓箭手放下弓,口中兀自道:“陛下钦点的状元如何,豫章公主殿下又如何?此乃大战之时,本官宁错杀勿放过。”
方岩听觉敏锐,这些话听了个大概,心中怒火更盛,恨不得揪住这厮饱以老拳。知道虞候明明可以将事情弄清楚,却依仗身份专横跋扈,不拿眼前这百余条人命当回事。
虞侯大显官威之时,不远处的临时营帐里走出了十数人。当先一人边走便大声说笑,见这边有热闹先是伸头观看,认出方岩后立刻发一声喊冲了过来,正是史老七,身后自然是高大卫一众定北兄弟。
手下兄弟说这人是武状元和公主心腹,虞侯暗自恼怒,不是个小小的定北斥候吗?在寻思如何收场,冷不防一道人影冲到身前,面门剧痛便仰面倒地,紧接着一群人冲过来一阵拳打脚踢,黑信徒们看得跃跃欲试,就远处看热闹的战俘大声喝彩。
片刻后那虞侯便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史老七领着众兄弟放倒了虞侯,回头便拉开架势等军法队冲过来。却见军法队众兄弟只是大声吆喝,却无人上前,满脸的幸灾乐祸。史老七在军中厮混多年,略一思忖当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站在当场,如江湖卖艺的一般作了个罗圈揖,洋洋得意叫道:“兄弟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定北史老七是也。”
史老七没等到鼓掌叫好,却听得一声怒喝:“史姜!”苏定方满眼冒火,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盔甲鲜明的将领,其中一人正是李靖。苏定方听说自己手下被关押,直接把状告到了李靖面前,还领着李靖来想讨个说法,想不到这个不争气的史老七居然打了虞侯,还这么嚣张!
李靖走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目视众人,所有人便哗的一声齐刷刷行军礼,周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打个架而已,将军和大帅亲自来抓,需要这么隆重吗?愣在当场的史老七终于才缓过神来,僵硬的跟着大家行了个军礼。他身后的高大尉、韩利等人则是慌了神,这下全完了,大战之时扰乱军纪肯定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李靖压根就没心思管斗殴这种事,扭头问道:“弘慎,你看当如何?”
一名相貌儒雅的将领正色道:“定北部众乃是破王庭首功,当赏。营中殴斗,当罚,依律杖责三十。但此事缘由是他们有功被囚,情有可原,可免十杖。涉事虞候跋扈渎职,幸未有严重后果,鞭挞降职即可。”这人名叫张公谨,表字弘慎,乃是行军副总管。
“定方,你看如何?”李靖很给面子。
“谢二位大人。卑职御下不严,惭愧。”苏定方明白两位上官有意相护,忙抱拳道谢。斗殴按军法打板子没错,可那是平时,大战期间违反军纪通常就地斩首,还要悬首示众。
原本这事就算完了,李靖却上前两步到了史老七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史姜。”
李靖点点头,又一一问了韩利、高大尉、朱由检等人的名字,弄得这些家伙心里忐忑,莫不是要秋后算账?
突然李靖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全场皆惊,定北众人更是慌忙躲闪。
李靖对着在场众人大声道:“定北军乃是破王庭首功,却在定襄道大营被当成了俘虏,这一礼,某家敬定北军忠勇。”
苏定方出列率定北众人单膝跪地还礼,心中满是感奋之情。
“定北众人军功记录在册,赏赐策勋断不可少,但殴斗之罪不免,打!”李靖断喝,军法队将史老七众人按到在地,挥动军杖当众行刑。
军法队敬佩好汉不下重手,但也打得众人皮开肉绽。噼啪声中定北兵到不觉如何,定襄道官兵都面色铁青,彷似每一记军棍都打在自己脸上:讨伐突厥的最高指挥官,十余万大军的总统帅,对着另一支军队的几个小兵行礼,还不是因为自己人不中用?定襄大军觉得胸中有烈火升腾,只想纵马持刀追逐敌寇,用突厥人的血挽回军人的荣誉。
李靖熟稔的激励了士气,却也把定北军架了起来,成了整个定襄大军的对手。在追逐突厥的漫长战役中,定北军莫名其妙的成了一支孤军。
……
一场闹剧很快平息,方岩和众兄弟重聚自然喜不自胜。这帮老**早就挨军棍挨出了经验,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嘻嘻哈哈,什么都不耽误。
可惜好景不长,有传令官来叫方岩,说萧皇后有请。
方岩认出这是帅帐的传令官,莫非自己要参与军机?虽说不太可能,方岩忍不住幻想率领千军万马追击颉利的场景,当真是快意。
帅帐外李靖和一众将领正为唐俭、突利送行。唐俭身后的一个文官正与苏定方拱手作别,满脸的难舍知己。奇怪的是此人鼻青脸肿却难掩得意之色,倒似被金元宝砸到头一般,正是王邦臣王大人。
王大人回府途中遇上了定襄大军,为保证行军机密便被“请”到了军营做客。这厮习惯性的耍起了官威,定襄军也没惯毛病,直接把他扔进了战俘营,好死不死又跟史老七他们关在一起,一番亲近之后自然鼻青脸肿。
王大人押送的兵甲其实是王庭计划里的一环,怕突厥人发现端倪才以犒赏的名义送去,出于谨慎才未告知王邦臣究竟,不想王大人大显官威,要扣住不发。后来幸亏被苏定方硬抢了过来,若是耽误了战事他王邦臣的项上人头怕是要挂在城头上了。
奈何王大人祖坟上冒青烟,定北军大破王庭,抢夺兵甲这种事自然未曾发生过,连奏往朝廷的折子他都想好怎么写了:甘冒奇险押运兵甲,与苏将军文武相得,逐有破敌首功。
唐俭要带突利可汗回长安,需要有个熟悉地方的官员沿途陪同,于是王大人又搭上了携功献俘这趟车。唐大人不仅是莒国公、鸿胪寺卿,还是天子近臣,把他老人家伺候好了就在长安有了靠山,接着能面见皇帝陛下,陪同太庙献俘,这趟下来说不定能入中枢为官……王大人的运气不是祖坟冒青烟,简直是着了火!
鼻青脸肿和春风得意居然能和谐的出现在一张脸上……感慨着王大人的脸皮功夫,方岩进了帅帐,李靖和萧皇后正在与一个老兵交代什么,身旁桉几上并排摆着两个瓷罐。
苏定方迎面而来,“又打架了?”自己收养的男孩成了勇冠三军的男人,苏定方心中喜悦,可习惯性的见面瞪眼实在改不了。
“这次真没我,是史老七他们……”方岩完全没了大杀四方的样子,那边一瞪眼这边就怂,没办法,条件发射。
“干得不错。”苏定方想拍拍方岩肩膀,没想到一抬手,方岩不由自主就往后躲。
见苏定方的手停在空中,确定没有危险后方岩嬉皮笑脸道:“没给咱定北丢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