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轻手拿走药碗,我顺着她的方向往外面看去,才知道又添了几个陌生的婢子,年纪都不大,约莫十来岁,清一色的百合髻,青纱衣,瘦削的脸几分可怜。其中一个婢子从阿碧手中接过碗去,恭敬地退下去,看如今,阿碧和馥湍她们也都是家中的老人了。
馥湍瞧我笑了笑,又说:“小姐,你是不是瞧着外间的几个婢子眼生呢,这些都是李管家这次从南关那边带回来的。”
阿碧也接了话去:“现在买进来的丫头身价可便宜,比不得我们那时。”
馥湍脸色有些沉:“这个世道,有口饭吃就差不多了,多少当爹的想把孩子送进来,只是南关那边难民太多了,我们也招不了那些个人,所以争来争去这个价就压下来了。一个女孩才一两银子!造孽呢……”
阿碧却不以为意的样子说:“你没听李管家说嘛,有的人家买了去的价格比这个还低呢,便是连十文钱二十文钱的也大有人在的……你可知道……好多城内的妓院、酒坊往打那里的心思,托了贩子带人来,当爹当娘的舍不得把孩子卖给这些地方又怎样,出价高啊,底价就是三两呢!”
外间的女孩听见屋内在议论,一个个眸中闪着光来,怯怯地往屋内瞟。
恰时正在打盹的福妈妈醒了醒神,轻咳了咳,她们又收了目光像石像一般各自站好,不再顾盼。
福妈妈看了眼,自是觉得很满意,又继续支着脑袋靠着柱子打盹。
馥湍和阿碧对了对眼神,嗤笑了会。
今日又是雨天,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湿了竹节,涨了青池,寒了房室,从幽兰殿传来的琴声多了分沉淀的味道。
一个灰衫的长仆进来了,我正在嚼桂花糕,侧头看了馥湍一眼,她会意,不等那长仆开口便说:“这会子依旧是好得很,胃口好,精神气好,你回去禀了去,莫多嘴了。”
那长仆抬头,二十出头的脸上绽开了淳朴的笑:“明白,小姐好着呢,我都看在眼里呢,这白里透红,好看着呢。”
馥湍哧了声:“行了行了,这快去回话吧。”
阿碧等人走了,才开口说:“这人倒是好笑,他们怎么打发这么样的人来问话,愣头愣脑的。”
馥湍嗔了阿碧一眼,阿碧邪魅地一瞪,捂着嘴吃吃地笑,又看了我一眼说:“难不成馥湍姐姐喜欢这人,想替他鸣不平吗?”
馥湍闻言一惊,脸红了一红:“好你个蹄子,恁不正经,也不怕旁的人听见了!说我的不是倒罢了,只是这教坏了外间的,都学你这般放肆可得了。”
伤寒已愈,爹还是派人一日三次过来问候,李管家说他这天观察爹有难掩的忧色,怕多半是因为我的缘故,担心我这次会真的熬不过去死了。这乱世病死的小孩也不在少数了,人都是吃五谷杂粮,我也不例外,自然他也担忧我就这样去了。可我自小便三灾五难的,虽说每每看上去都险象环生,但后来总会奇奇怪怪地好了,他该给我几分信任的。
我靠在软靠上歇着,把弄着一根绣线,今日见着韵茹拿它当武器来着,使了一招“漫天飞雪”,三根绣线一出手,我那个装乌龟的缸子就钻了好几个洞来,接着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