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枭荼曾说,虽然星官都列位于神族,然而这满天星辰却是魔族之物。不懂盘帝他老人家缔造六界的时候为何要如此安排,但我一直好奇,星空在魔界该是什么样子?
然后在初到魔界的第一晚便被深深震撼了。
人间的星空,星光如碎钻,都是一个小点一个小点的。天界的星空,星光如明珠,不仅亮,而且大而润泽。我原以为魔界的星星可能是更大些吧,没想到它们远超我的想象。
此间的星空是色彩斑斓的。天空没有月亮,满天弥漫的是形态各异的星云,深红、浅碧、艳紫、明蓝……无数星光掩映其中,即使我对星图一知半解也能看出,魔族分明是在藏私,很多星星无论是在天界还是人界都从未见过。
总之是美得让人不想眨眼睛。
可是今晚的天上什么都没有。
我坐在驿宫的花园里,想要假装赏夜色,可是什么都没有。
从庆典的夜宴回来后,轻尘终于把上刑一般的头饰都帮我拿掉了,又在暖乎乎的热水里泡了半个时辰,这才感觉硬的像石头一样的脖子终于重新活络起来。洗过澡,轻尘取了寝衣要给我换上,我让她改拿外服,重新梳了发髻,穿戴整齐后就到了花园,一边假装欣赏夜色,一边等师兄。
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水塘里的几株叫不出名的植物,莹莹的发出绿色的光,像鬼火,又像眼睛。
花园就在前厅的后面,师兄出来回房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我。
我想他应该有话对我说。
一回到驿宫,执掌文书的仙官书尚就把他请去前厅,想必是又有好多不能等的案卷要他去看。
我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晃悠着脚,与池塘里那些绿莹莹的“眼睛”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前厅仍然灯火通明。
书尚早就出来了,伺候左右的仙娥也出来了,师兄还不出来。
轻尘又一次走过来,怯怯地说:“姑娘,夜深了,这里露重风凉,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我打了个哈欠,从栏杆上跳下来,“好吧。”
回了睡房,换了寝衣,解了发髻,躺在床上望了几分钟帐顶,我重新起身,抓起件外袍披在身上,径直向外面走去。
不说些什么,今晚怎么睡得着?师兄怕是也要一夜难眠。
我在师兄身边长大,朝夕相处几百年,亲密无间,有什么话值得这样寝食难安说不得?
我拿定主意,一路行至前厅,归蓝守在门口,横臂将我拦下:
“殿下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无声地僵持了一会,他迟疑着慢慢放下手臂,我朝他微微颌首,走了进去。
大厅之内空空荡荡,师兄孤零零地坐在屋宇中央的案几后面,似在专心地阅着手书。
我踩着布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师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案上的砚台里,墨早已干了。我在师兄身旁坐下,取了蟾滴,往砚台里注了几滴水,执起青墨,细细研磨。
满室宁寂,只有墨走之声沙沙作响。
师兄仍然一言不发。
倒是我沉不住气,开口道:“师兄你不必为难,你心中所想,我都懂得。”
师兄终于搁下手中卷,转目看住我,“你都懂得?”
“嗯。”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与如意公主的婚约是万把年前订下的,那时神魔两族需要这场联姻,老魔尊和天帝就替你们做主把这婚事订下了,可你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前日见了,是不是有些不合心意?结果魔尊今日突然提出要你们完婚,你不好直接拒绝,那样太伤公主颜面,情急之下便假作要娶我为妻,这样既能婉拒,又不让公主太过难堪。可是这样?”
我头头是道地分析完,等着师兄夸我。
师兄目不转睛的看住我,他听得仔细,不过没有流露出想象中的嘉许之意。
我接着宽慰他:“师兄要拿我做挡箭牌,我其实一点都不介意的,所以你也无须介怀。事实上的确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我同师兄心意相通,何时分过彼此?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我会配合你做好这出戏,把这场婚事抵挡过去。”
“那要是,抵挡不过去呢?”师兄缓缓道,“如果这是一出戏,你愿唱到哪一刻为止?”
“抵挡不过去?那就……那就……”
我其实还真没想到这里呢。师兄是天族太子,他如果说另有意中人要娶,难道魔尊还会不知进退,硬要把女儿嫁过来么?总不至于真的因为嫁女不成就又打起来吧?神魔两族好歹也是六界之首,不会这样儿戏。
“阿筝,你并不真的懂,但也说的并非全错。这场婚约的确是万年前两族结盟的一部分,当时盟约初建,为表诚意,需要再捆一道婚约使两族的关系更加牢固,随后战势扭转,六界平定,长治久安,这婚约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谁都没把它放在心上。如今魔尊旧事重提,无非是因着两个缘故,一是六界生乱,乱则可能生变,形势不明的时候他想先稳住与天族的联盟,二是他刚刚登位,这白来的位子能不能坐稳还很难说,眼下他格外需要天族的支持,或者,至少是表面上的支持。”
听了师兄的话,我忧心忡忡,“这么说,魔尊不会轻易放弃了?”
“要他放弃也不难,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婚约本身,只需打消他的顾虑,那么解除婚约便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