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君临大街正在战火之中。
如果有好好读过历史书的话,就会知道,登基总是伴随着流血。但是人是感性的动物,并不会因为简单地往脑子里输入一些知识和公式,就能获得知性和理性,他必须要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亲手操作,亲身经历,然后才会有所感触,心神领会。何况又有多少人可以亲历第二次登基大典?所有需要的知识,和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已记载在圣典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只要通读圣典,虔诚供奉全知全能的圣主,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军变?屠杀?这些事没有记载在圣典里,又怎么会发生,难道要去质疑全知全能的,庇佑着奥穆尼亚不受蛮族和巨兽侵害,并把他的子民紧紧团结在一起的,伟大的圣域之主拜伍道尔伦吗?
那么异端审判的天谴之锤将会降临在你的头顶之上!
乌鲁贝城民像被圈养的绵羊,团团围在君临大街两边,翘首企盼可以目睹新皇加冕的历史一刻,以便可以跟乡下的亲朋戚友好好吹嘘一番。驻立在陨龙门下的,铁甲铿锵的远征军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远征将军尼卡身披银鳞战盔,身材并不高大突出,站姿也随意地侧斜着,双目如鹰窥小鸡来回巡视着周围的民众,嘴角轻蔑的笑容挥之不去般的若隐若现。
皇帝,宰相和他们的亲卫在君临大街的一端进行加冕仪式。有人告诉尼卡,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将会发生一场爆炸,爆炸之后他随之顺势起兵屠城,战火瞬间就能烧遍这座千年古城。现在,君临大街在窃窃私语,陨龙门在交头接耳,石剑大殿在翘首以盼,整座城都在等候着少帝加冕的一瞬。只有他,在等待一场爆炸。
但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开战前要先干什么来着?对,是鼓,要先敲打战鼓,让震耳欲聋,节奏激昂的战鼓奏响,调动士兵们的情绪,让血脉贲张,沸腾起来,让好战嗜血的本能充斥他们的脑髓,让他们的眼睛都血红起来。
他举起了手,大鹏展翅般向上张开双手,像盛开的花儿迎着阳光。身后的鼓手蓄势已久,八面圆桌大鼓顿时一起敲响,浑厚雄壮的鼓声响彻乌鲁贝。
人们以为是登基的庆祝奏乐,纷纷激动得欢呼雀跃,一时间掌声雷动,直到鼓掌声被瘆人的惨叫覆盖了后,多数人才反应过来。帝国和教会的边陲守护长城、远征军的士兵们如虎似狼般,举着明晃晃的大砍刀,扑向手无寸铁的人群,一时间血光四射,头颅如熟透的苹果落下满地滚动。尼卡一马当先,提着长长的银鳞大戟如斗牛般冲入人群,一口气连续贯穿了五六个市民的腹部中间,把他们如肉串般高举起来,声嘶力竭的痛嚎声音,成为被绝望扭曲的肉体丑陋表演的伴奏音乐。尼卡停了一下,身体微微发抖,脸上流露出小酌一杯美酒后怡然自得的表情。
这景象在沉醉粉饰太平的市井小民眼里,就是活脱脱的地狱人间,但在尼卡看来,不过是吃早茶一样的日常。从军前,他原是圣城撒克里斯的一个死囚,因为犯了强奸杀人罪,被判处绞刑。行刑时,他被吊在绞刑架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仍不死。最后只得将他流放在安治教会势力的边陲区域,成为了抵御异教蛮族的远征军士兵。军旅的厮杀生活释放了他好战的天性,让他如鱼得水。在攻打异教城邦的战役中,他总是自告奋勇担任前锋部队,打头阵,无所畏惧的战斗风格和天生的过人蛮力让他屡立军功,折服人心,在十年戎马生涯里一马平川,最后登上远征军的将军之位,成为了帝国的功勋大臣。在边陲一带,尼卡就是皇帝,在他的调教之下,远征军变成了一支嗜杀成性的凶暴之师。成为边陲之王后,他经常在队内举行角斗竞技,以观看士兵们相互厮杀为乐出军前鼓动士兵杀人,不论敌方将士和平白村民,只以割下的人头数来论功行赏。尼卡嗜血如命的恶名随之在边境传播,被人称为屠夫。
他那残暴不仁的作风也被辉煌的战绩所掩盖,被召回到乌鲁贝城扶持少帝登基前,没人翻看过他的黑暗履历,也没人会想到塞外的沙场经历会成为这朵恶之花茁壮滋长的温室苗床,直至最后才察觉引狼入室,但为时已晚。
尼卡率领不足千人的精锐在君临大街上进行屠杀,顷刻间数十万人陷入恐慌之中,人们自相践踏和挤压造成的伤亡数目超过了远征军的杀人数目。尼卡的战鼓小队奏起的典礼之乐,俨然化为召唤死亡的地狱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