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走到明堂门口,看着已经非常凋敝的王城。二百多年的风霜雨雪,不但鞭挞着晋阳的城墙,同样也在洗刷着这座代表赵氏荣耀的宫殿。当年的赵简子和赵襄子,就沉睡在这座宫殿里,是以你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打扰他们的美梦。
即使赵山龙行虎步,到了这里,也自觉的开始放下步伐来。明堂的门口,赵燕和廉颇各自守着一边,一个是略微有些猥琐的中年人,一个是脾气焦躁的青年,两人站在那里,其实正好印证了如今赵国的形势:赵氏贵族的没落和新兴贵族的兴起。
“赵叔赵将军,小子廉颇拜见将军。”廉武当初跟着赵山的时候,经常在兵营中见到赵山,对于这位老将,廉颇是非常钦佩的,私下里总是以叔父相称,只不过在人多的地方,赵山要求他一定要按照规矩来。是以刚才一时高兴,差点坏了规矩。
“叔父。”赵燕见是赵山,反而不懂得这些道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刚才看到赵然陪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放心了。知道这事,已经完成七七八八了,自己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赵山对二人点点头,朝着明堂疾走两步,忽然站住,转过身来,对两人说道:“族公的家人都”
“回禀叔父,罪臣赵咸的家人已经被在下收监,如何处置,还好请叔父定夺,毕竟赵咸他”
“既然没处置,如何称得上罪臣?至于其罪若何,自有君上和有司裁定,任何人都无权处理。另外,”赵山看着赵燕,用厌恶的语气说道:“他乃赵氏家族的长老,族长和君上都尚未定夺其罪,其就依然是赵氏长辈,用名字直呼其名,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赵山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敲了敲明堂的大门,走进去,关好殿门,将众人晾在了外面。赵燕莫名被骂了一顿,心中还嘀咕起来:罪臣就是罪臣,若非有罪,你赵山来干什么?不过此话,断然是不敢再说出来的。
明堂,是天子对祭祀场所的称谓,诸侯之祭祀场所,称之为泮宫。所谓“万物本于天,人本乎祖”,敬天法祖,是中国人传承千年的习惯,自夏朝开始,中国人就开始祭祀天地和祖先。这种情况在赵国更加风靡,究其原因,大抵是赵国人更加相信祖先的保佑。这也是有先例的事情,例如赵盾当初梦到叔带抱着自己的腰哭,然后又开心的笑,等人解梦后告诉他,这是大凶之兆,然而大凶之后,必当大吉。
果不其然,赵盾之子赵朔时候,其妻妾赵庄姬,也就是晋成公的女儿孟姬和赵朔的叔叔赵婴齐私通被人告发,赵氏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将赵婴齐逐出了赵氏和晋国,此事让赵庄姬甚微恼火。
晋景公继位后,赵庄姬诬陷赵氏兄弟赵同和赵括的作乱,由于她是晋景公的姐姐,所以晋景公相信了她,并族灭了赵氏全族,只有赵庄姬和他的儿子赵武还活了下来。史称“下宫之难”。后来,受到赵盾养育之恩的韩厥向晋景公进言,请求恢复赵氏的祭祀,晋景公感念赵氏的功绩,复立赵武恢复期爵位和封邑,赵氏一族从此大兴。赵武就是传说中的赵氏孤儿。
既然有了这样一个例子,赵国上下对于托梦之说更加信以为真,是以对于晋阳城中的泮宫,自然是特别的照顾。而且赵国的泮宫和其他诸侯略有不同,因为赵国不但将自己的祖先供奉在泮宫中,就连对赵国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也被安放在泮宫之中,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建造晋阳城、为了保全赵氏全族而自杀的董安于了。
赵山进入泮宫之后,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到赵氏诸位先祖的画像之下,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形,跪在那里。赵山慢慢踱到赵咸身后,先对着赵氏先祖行了大礼,跪在那里,张口说道:“族公,小子奉君上之命,前来向您问安。”
过了片刻,赵咸缓缓说道:“赵咸罪孽深重,能够收到君上慰问,荣耀之至啊。”
赵山听出其中的落寞之情,继续说道:“他们没有对族公您”
“几个黄口小儿,不知轻重,没想到老夫一生谨慎,却败给了几个小子,看来,某是真的老了。”
“君上令某向您请安,问您是否身体康健。”赵山缓缓的问道。
赵咸略显嘲讽的说到:“咱们这位君上,比之当年的简子和襄子含蓄多了,总想落个好名声,还不愿意挨骂,哪怕背后骂骂他,都不愿意。”
赵山默然不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直接说吧,君上是要将老夫圈进在家?还是逐出赵氏?或者说,让老夫全家都送上断头台?”说到最后一句,赵咸突然提高了声调,整个泮宫都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好像所有的祖先们,都醒了过来一样。
“君上的命令是,”赵山定了定心神,说到:“此事因族公所起,又死了一个大臣,即使他有心偏袒,但是国法如此,徒呼奈何。”
“但是族公年龄大了,做事有些糊涂,也是难免的。晋阳的泮宫不能没人照看,族公就天天洒扫照看吧。找个仆人伺候着,就不要离开泮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