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牵挂的人说走就能走。
精美的花床上摊着一块方布那是令主准备用来打包东西的包袱。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少室山在魇都以北八千由旬腾云疾驰也得花上两天时间既然不能当天来回按照常理,当然应该准备一下行李。
璃宽茶站在门前看他忙碌,令主在房间里团团转转了半天,包袱还是空空的。一个不换衣裳,不需要路费盘缠的人,确实好像没什么可收拾的。
“主上真的打算去聚窟巅吗?”璃宽忡忡问,“那地方有狰,比梼杌可厉害多了。”
令主当然知道当初蚩尤大战黄帝,曾经召唤上古畏兽其中就有狰。狰长了五条尾巴以虎豹为食这么有性格的妖怪,和吞天那傻子可不是一路货。然而怎么办呢,要取若木就必须上聚窟巅。令主转了半天终于拿起一把梳子装进包袱里“本大王怕谁?打梼杌用一拳打狰大不了用两拳。再说它不爱管闲事,论讨人厌,还不如肥遗。”
这三千世界,从南到北有细致的划分,最南端是神佛的净土,其次是人居的中土。越往北,越是鱼龙混杂,铁围山两端的刹土不必说,乱成了一锅粥。最北面反倒干净了,纯粹妖兽和凶兽的乐园。经历了几次大战后遗留下来的独苗们,要么懒,要么身负重责,基本不会越过梵行刹土的边界。
人间有规则,妖界也一样,所以他们闯进寒林,其实已经乱了规矩。令主为了讨未婚妻的欢心也是拼了,璃宽倒一直可以理解他,令主这一万年主要在玩泥巴,对感情其实看得不那么重。可是妖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情窦初开的,别人也许在三五百岁的当口,令主却整整比别人晚了九千五百年。一个柴垛子,暴晒了一万年,再没有火来点,恐怕就得自燃了。还好魇后及时出现,她的美貌照耀了令主,也照耀了整个魇都。美丽的人儿,捧在掌心里爱护,无可厚非,更何况她遇见的又是爱上爱情,六亲不认的令主。
万年铁树,今年终于开花了,璃宽感动得眼泪哗哗的。现在令主要充分展现一个男人应有的气概,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璃宽还是很支持他的。
“其实属下觉得,令主可以告知魇后此行的危险,然后直接把若木带回来交给她,犯不着带她一同涉险。”
令主说你不懂,“患难才会见真情,而且她不在,本大王飒爽的英姿给谁看?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如果她躲在她的草庐,我在我的魇都,她又不肯让我留宿,什么时候才能爱得死去活来?”
一番论调把璃宽惊得目瞪口呆,他发现他家令主思维活跃起来,谁都赶不上。不过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现实很残酷,“属下一直觉得女人最注重男人的外表,只要有一张漂亮的脸,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主上何不考虑把袍子脱了,或者在魇后经过的路上光着膀子砸木桩。您想想,一身腱子肉上闪耀着勤劳的汗水,属下担保魇后看了会怦然心动的。”
“是吗?”令主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屑,“美色惑人,岂能长久?你的主意太低级了,本大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已经挖了一个坑,不管我长得什么样,只要她看见我的脸,就会彻底爱上我,你信不信?心理暗示这种东西虽然虚无,但确实很管用,本大王实在是太英明了,哈哈哈……”
璃宽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这个坑他事先并没有和智囊团商量过,最后会整出什么结果来,只有天知道了。
他追问,令主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说:“到时候自然见分晓,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欢欢喜喜哼着歌,从妆台上拿了一盒玉容膏装进包袱里,喃喃自语着,“带上,无方洗完脸要擦的。”
最后令主背起装着一把梳子一瓶膏子的包袱上路了,他先去尔是山等她,看见她出来,反手锁上了门,他的心情顿时愉快得像春季约了玩伴踏青的孩子。唯一不快的是她要带上瞿如,那只蠢鸟叽叽喳喳的,留下看家不好吗?
璃宽爱莫能助地看看令主,“您的二人世界泡汤了。”
黑袍下的令主虎着脸,“既然如此,你也一起去吧。”
说实话,令主虽然单纯,但一点都不傻。两男两女出行,绝对比一男两女好分配。当他想和未婚妻单独相处的时候,璃宽茶可以绊住瞿如,这样她就不能师父长师父短地缠着无方了。
要表现出大度,不能干涉她带宠物出行的自由。他走过去,发现未婚妻居然冲他和善地笑了一下,顿时浑身一激灵,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娘……娘子,都准备好了吧?”
无方觉得去去就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向他拱了拱手,“又要劳烦令主,实在不好意思。”
“一家人,做什么那么客气。”令主摆了摆手,“你要是一个人去寒林,我也不太放心。”然后转头看瞿如,“小鸟,你也一起去啊?”
瞿如说是,很客套地叫了声“师娘”,令主一听立刻不那么讨厌她了,这孩子有眼力劲儿,必须是个可造之才。
他愉悦地应了,指指璃宽,“正好我的护法也同行,你遇见什么难事,可以找阿茶哥哥帮忙。”
瞿如傲慢的眼睛横扫过来,颇为鄙夷地看了璃宽一眼。一只六七百年道行的爬虫,在她面前自称哥哥,确定不是在搞笑吗?
反正无论如何,一行人终于上路了。都会腾云驾雾,所以一路上不算吃力。令主的视线时刻被未婚妻吸引,他发现地上行走的无方有袅娜的步伐,空中舒展身形的无方,更有御风凭虚的道骨啊。煞能长成这样是个奇迹,他越看越欢喜,悄悄跟得紧一些。她的画帛在空中逶迤,有时扫过他的脸颊,隐约带了点檀香的味道,真是禅意十足,令主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受到净化了。
他腼着脸,努力搭讪,“娘子,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无方摇头,没有说话。
他并不气馁,放眼看天光,就算常年都是灰蒙蒙的,也可以分辨出时辰来。
“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越往北越冷,夜里赶路很伤身的,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好吗?”大风吹得他的帽兜扑簌簌作响,他一手按住,一手指前方,“一百由旬开外,有个解魄岭,那里的山口直通地心,地火燃起来,四周围很暖和,为夫带你去啊?”
他又找出个新词汇,在她面前不再自称本大王了,因为嫌弃“本大王”太匪气。为夫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和他的气质很相配,以后打算就这么和她套近乎。
无方的脸,最近都显出生无可恋的一种茫然来,就像捶打惯了,慢慢像铁一样具有可塑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有时也会郁闷,对命运有巨大的不甘,伤心起来也嘟囔:“令主,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好好说说心里话。”
然而她的这种态度,是令主最害怕面对的。几乎可以推断出她的谈话内容,肯定是“我还没准备好,你却强势闯进我生命里来,我虽然心生欢喜,但是难以适应”之类的。反正她如果不是想表示她也很爱他,那他拒绝对话。
令主的先见之明通常都很准,他东拉西扯介绍地貌,很快就把她的话盖过去了。
解魄岭眨眼就到,从半空中看下去地火煌煌,这里的黑夜和别处的不一样。落地的时候令主自作主张拉住了无方的小手,嘴里说着:“小心啊,这里有地狼,为夫会保护你的。”趁机捏了两下,她的手真柔软,令主又是一通小鹿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