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祯中午刚丢下饭碗，便迫不及待来厨房找杨菲尔，来到厨房门口，却只见两个厨娘和烧火丫头在厨房里收拾打扫，杨菲尔并不在，也未惊动她们，径自又来到杨菲尔的门口。

中午下学时已悄悄先来看过一趟，见杨菲尔好似精神不振，想必是累着了，心想今日大概不会再有精力往家去，可能要歇在这边，便有心来看看她。

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声，又试推了一下，却是从里栓上了。那人也定是如自己料想那般歇在这儿了，可惜，应该是已经睡了。

转身刚欲离去，却见旁边窗户开了一小半，大约是留着通风，张甫祯过去从窗户向里看去，只见里面床上半边纱帐垂落在踏板，刚好遮住床上躺着那人的大半身子，只露出膝盖以下部分，绛红的裙摆搭在小腿上，穿着白袜的小脚安静地摞在一起。纱帐因为前后窗通风，微微荡漾着。

这一幕是喧嚣后的宁静，是半遮面的神秘，引的人想看看纱帐后的究竟，又想深入这宁静里一起憩息。

张甫祯是谁？那是张府十几年来唯一的独子独孙，还有他想做不敢做的事吗？虽有家规礼法在前，可一向对他都是有弹性的。

当下大开窗扇，只纵身一跃，人已在屋内，回身关上窗户，他可不想被人看见他在这丫头的屋子，毕竟也是要顾及些女子的名声。

怔怔站在屋内，一时有些不明就里，自己怎么就进来了，进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好像也没打算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神使鬼差走到床边，掀开纱帐，果然小丫头睡的正香，乌云堆髻，发丝微散，粉白的小脸，黛眉舒朗，长睫黑密卷翘，鼻梁挺直，鼻头圆润，润红的小嘴，如同春晨的两片玫瑰花瓣，嘴角微翘，不笑似笑，此容貌秀丽之极，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还有一股书卷之清气，微侧着身，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纤长细白的手指上，粉红的指甲圆小光泽，身上搭了一角薄褥，窗外风来，暗香满帐。

以前虽觉她长的好看，却也不如今日这般看着让人心头一振。

这是一幅画，画的是观音菩萨身边玉女的秋酣图。

周边的事物已渐渐模糊，恍惚觉得自己如同踏进了一片美丽的森林，听森林中潺潺溪水，清风入怀，馥郁芳香，看到了林中美丽的仙女酣睡在石上。

外面的秋蝉还在声声嘶鸣，张甫祯却一时如石雕泥塑，再也无法挪动丝毫。

而此时杨菲尔恰在梦中，梦见的是前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她站在路边和马路对面的一人遥遥相望，起初场景一片模糊，也不知那人是谁，只是意识里知道自己认识那人，看着看着，那人的眉目渐渐清晰，赫然竟是张甫祯！

张甫祯好似也认出她来，渐渐面露喜色，也不管路上那些车来车往，就要过来，杨菲尔大惊，向他喊道：“张甫祯！小心！”

张甫祯正自愣怔，忽听小丫头口中喃喃一声“张甫祯”什么，双眉紧促，赶紧上去安抚，笨拙地在她手臂连连轻拍，杨菲尔也是好睡，竟也在这安抚之下慢慢平复，又渐渐恢复安稳的睡眠。

张甫祯停手收回，就势轻轻盘腿坐在踏板之上，双臂叠在床沿，下巴搭在上面，依旧痴痴看着小丫头的睡颜，嗅着从小丫头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体香，心中慢慢涌起一种满足之感。

刚才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小丫头在睡梦中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难道在她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又有些不敢置信，从来这丫头对自己都是守礼有余，亲近不足，数次相交，不是言语冲突就是拳脚相加，或者刚才在她梦中也是在和自己吵架？

不禁哂然一笑。

胡思乱想中，张甫祯慢慢将头歪在一边，也睡了过去。

不过十几二十分钟，张甫祯忽的一个惊打醒，下午上课时间要到了，看看小丫头还兀自酣睡，连睡姿都未改变，心中暗暗好笑：还真是睡的像个孩子。又暗自庆幸还好没醒。

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站起来，发现两腿麻的不能动，硬撑着下了地，站着缓了好一会，这才走到窗前，回头又看了小丫头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轻笑，漾出俊美的弧度，黑亮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朵才被自己找到的千年的睡莲，不管多久，誓要等她绽放。

杨菲尔一觉醒来，看看日晷，已是下午快要四点，此时不中不晌，也不知要做什么，想了想，还是回家一趟看看。

这些天，收割过的稻田里还有鱼没有卖完，杨菲尔回到家中，只胡老爹还在田里看鱼，其他几人难得都在家中，看来今日回来的还正是时候，便叫一家人都来堂屋坐下，道，我们来开个家庭会议。

先和大胡几人商量，本打算留到腊月里卖的鸡，不如趁现在每日卖鱼有牛车来回，干脆也都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