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通锣鼓响远远传来,随后唢呐、芦笙、龙笛、凤箫,乐声如云如水,欢快跳跃。河道中的船只,无论大小,纷纷避让到岸边,船尾朝河岸,船头向河心,仿佛列阵受阅。李、楚二人俱感奇怪,问船师道:“老伯,这是何故?”船师咧嘴一笑:“桑大老板嫁闺女。要说这桑大老板也是个念旧的人。虽说现今买卖做的大了,全家都住在万山城,可是儿女成亲都是回到老家操办。”李云泽忙问详情。
原来,桑永寿乃是江津城人氏,三十岁之前一直在此生活。年轻时颇为困顿,借钱经营了几桩生意,都以失败告终。别人亏净之后,或逃债,或赖债,或举债还债,或筹资再博一把。与别人不同,他每次亏折之后,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捕鱼贩卖,集市打杂,为债主做苦力,等等,竭尽全力把欠债还清。然后再去举债,开始新的生意。虽然屡战屡败,却无人轻看他一分。终于,靠一只小船与人运送货物起家,后成立归藏商号,生意越做越大,几百年间便成了云洲首屈一指的大商号,其本人也被誉为云洲首富。
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来,体量几乎占了半个河面。前头两只敞篷船引路,每艘船上都有三十六名乐师,钟鼓志喜,乐声满河。后面又有两艘半大画舫尾随。在画舫经过时,两边停船上众人,纷纷取出银钱,撒向画舫之中。楚天阔问道:“老伯,这是什么风俗?”船师笑道:“桑大老板不仅赚钱有本事,而且乐善好施。这江津城里的大小人家,多多少少沾了他的光。小哥看这江蒙城可算繁华,两三百年前可不是这样,还是桑大老板帮衬着江蒙城才起来的。知恩图报嘛,虽然桑大老板不缺钱办嫁妆,撒几个银钱送点喜气,多少是个心意。”说完,看画舫到了身前,取了几个银钱撒到画舫中。李云泽和楚天阔觉得有意思,也有样学样,撒了一把钱过去。
不一会,画舫抵达桑邸码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船头,四方作揖,向让路的船只致谢。少顷,一个着红色吉服的丽影走到船头,对着四方盈盈抚心敛衽,风仪增河水之辉,明艳失朝日之色。李云泽初时满是看热闹的心思,看清女郎的面容后,身体一僵,心被紧紧揪住,而后一点点下沉到底。
画舫上的佳人赫然便是昔日文清山中同做楚囚的女郎,也就是在武梁城中避而不见的溪君。本道此生无再会之缘,不料昨日听到她的音讯,今日就见到了佳人。更没想到再见却是她的于归之期。遥望她俏立船头,一脸喜气洋洋。心中酸涩,却又忍不住痴痴看她。
楚天阔看他神色越来越苦,又看了看画舫,诧异地道:“那姑娘你认识?”旋即一拍灵台,道:“知道了,这位就是溪君姑娘。啧啧,果然天香国色。”言罢,嘻嘻笑着看李云泽。李云泽仿若未闻,即使溪君芳踪已去,全副身心依旧都在甲板上,面色一会欣欣,一会沉沉,一会黯黯。楚天阔了然,笑道:“不必忧心,要嫁人的不是她,乃是她的二姐。所以,佳人未字,君子好逑。益当勉力,切莫空候!”李云泽听出嫁的不是溪君,内心稍缓。但一想到燕归楼里故作不识,心中耿耿,她是千金贵女,我是落魄散修,纵使今日嫁人的不是她,来日自己想也不会有这种福气。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对楚天阔道:“楚兄,你到此为了何事?总不是像上次一样吧?”楚天阔神神秘秘地道:“事出同源,不过这次我会闹得更大。原本势单力孤,还有些担心,不想遇到兄台你,事情就容易多了。”李云泽想起上次他在燕归楼里搞出的事,哪里肯陪他胡闹,问也不问,直接道:“恕不奉陪。”楚天阔道:“别忙着拒绝。这事可跟溪君姑娘有关系。办好了,抱得美人归也未可知。”李云泽才不信他的鬼话,催船师掉头。
看李云泽竟真要走,楚天阔急了,跳过来趴在李云泽耳边,细声道:“新郎官已经死了,现在的新郎是替身。”李云泽大惊,刚要说话,楚天阔斜了一眼船师,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