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少年人心性,三两日后,素黎家之事早给抛到了脑后,兄弟几个或在武川城西宇文府上,或去阴山脚下裴家附近,走马逐鹰,嬉戏打闹,日子如常。
今儿个又是寻常一日。裴家门口,大汗淋漓的裴果自外间策马而回,将手中弓箭、马槊交给仆从,一回头,伸手拍了拍心爱的坐骑黄骢马。这马儿颇通人性,头颈斜倚过来,在裴果身上蹭来蹭去,一人一马,好生亲昵。
马倌凑上前来牵马,动作已然小心翼翼,不提防黄骢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唬得马倌一哆嗦,差点跌倒。马倌摸摸头,讪讪自嘲:“小郎君这马儿太是神骏,太是神骏。。。”
马倌所言非虚,这匹黄骢马确然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武川大豪宇文肱见到,也曾交口称赞。此乃塞北边镇,牧马之地,家家户户都离不得马匹,纵然破落如素黎家,也还养着两匹驽马。裴家家境不差,家里头又只裴果一个男丁,韦娘子望子成龙心切,便不惜代价买来此马,着实让裴果高兴坏了。每日天光方亮,裴果便会牵马而出,到阴山脚下扬鞭跑马、射箭刺槊,日日不辍。此刻才过辰时三刻,他已然在外勤练了一个多时辰。
裴果进屋冲了个凉水澡,换上一身干净青衣,便到书房看书。习文练武是他每日必不可缺的功课,亡父裴遵在时就已谆谆教诲,时时指点。裴遵高门才俊,又悉心教导,裴果于文武之道可谓筑了个厚基。裴遵故去后,韦娘子念着亡夫遗愿,可不许裴果一日偷懒,故此裴果自小上进,大是用功。众兄弟里头,文才自不必讲,这些个六镇鲜卑子弟又不似洛阳那些“以夏变夷,崇文抑武”的清贵,不过粗通文句而已,远不及裴果便说武艺骑术,大约裴果天资上乘,竟也是佼佼出众。
裴遵有心,留给裴果不少好东西,这小小书房里,居然藏书颇丰。裴果读了一会春秋,又从书架上取出一简吴子细览。就见他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寤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二曰。。。”念得半刻,又自语道:“叔业公所著用兵心得,倒是不少地方与吴子暗合,有趣有趣。”
说着他抛下吴子,从几案上拾起一本书册来看。书册首页上写着“裴叔业用兵心得”几个大字,册子纸张泛黄,页边卷翘,显然常常遭人翻阅。原来这册子乃是裴遵堂伯名将裴叔业所著,抄本流行族中,裴遵离族时亦藏了一册,后传之裴果。裴叔业乃当世名将,所著心得较之孙子兵法吴子之类的古兵书,自然更符时宜,且记录诸多战例。裴果每读必津津有味,几乎烂熟于胸。
裴果醉心书间,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他觉着口干舌燥,便呼唤小婢要水喝。不想一人冲了进来,腿短体胖,并非自家小婢。裴果定睛看时,不是侯莫陈崇还有哪个?
侯莫陈崇气喘吁吁,见面就喊:“果郎君!快。。。快随我走!快走!打。。。打起来了!”裴果先是一惊,合上书册,却发现侯莫陈崇脸上并无惊惶之色,反多兴奋之意,不由奇怪:“什么事?阿崇你先说道清楚。”
这时小婢端水进来,侯莫陈崇倒不客气,抢过水杯一饮而尽,气息稍平,赶忙说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