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光六年的春日姗姗来迟,然而明媚春光不见,有的只是冷风苦雨邋遢天。
天候不好,时局动荡,武川城里人人愁眉不展。
破落镇户们发愁,满以为六镇叛出大魏,从此就该扬眉吐气了罢?结果呢,生生缴完家中本就不多的牛羊、收成,临了家中男丁还给拉去从贼,成天与那官军见仗,说不准就落个尸骨无还。仔细算来,似乎还比不得之前的日子安生。
大户富家们发愁,虽说卫可孤“仁厚”,不曾来个刀刃加身,可这日子过得。。。四个字,“入不敷出”呵,倘若非要再加上几个字,那必然是“战战兢兢”。
卫可孤也在发愁。云中那边,真王不断遣使到来,翻来覆去就是几件事:要么筹措钱粮供应云中主力,抑或择机南下夹击盛乐。可惜,武川、怀朔乃至沃野,能搜刮的早已搜刮去,这大冬天的,难不成叫大伙儿刨冰吃雪?何况云中与三镇隔着好大一座阴山,粮草辎重转运极其费时费力,光路上糜费掉的,那就是个天数。倘若没有盛乐挡在中间,能够直穿白道,倒是简单了,可是。。。那费穆,着实可恨!
再掰掰手指算算手中筹码从沃野带出来的本部兵马越战越少,眼下越来越倚重怀朔及武川本镇的降军、镇户,可见天也不曾让人家得过什么好处,这般下去,却能维持多久?哦对了,应真王相邀,西部高车近日会派出一支骑兵前来支援武川,听说人数并不多,无论如何,总归也算个好消息罢。。。
宇文肱、贺拔度拔,还有裴果宇文泰等众兄弟自然也愁,他等自诩忠义,却屈身事贼,不觉间已快半年。睁眼一看,四面八方贼势猖獗,也不知大魏的黑水旌旗何时才能再扬于武川城头。
发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大老爷们,韦娘子、王氏,当然还有宇文英,她等也好是一番愁虽说家中男儿总算回了武川,可卫可孤一纸令下,军中连休假回家都少有允许,又如何指望裴果披红挂绿,吹吹打打,来与宇文英成亲?再者,宇文家长子新丧,譬如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大伙儿心间,嘴里不说,心情免不得郁郁,王氏更是哭了三天三夜才缓过来。。。这桩婚事,怕是有的好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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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川城就在这愁风愁雨里迎来了正月晦日。
一大早,各军营头收到号令,说是军情紧急,诸军将校皆至中军议事。入得中军,卫可孤居然少见的面色发愁,也不废话,三言两语把事儿说了。
原来这一段时日看似平静,不想竟是波谲云诡洛阳朝廷遣使北出大漠,先重重赐赏柔然主阿那瓌,诏许以上书不称臣又大谈当初柔然内讧,阿那瓌被迫南投洛阳,受到礼遇,后来更赠以兵器、衣物、马驼、牛、羊并粟二十万石,助其北归复辟的往事再论六镇这里,破六韩拔陵一旦成势,更联合了东西高车,只怕不独大魏遭难,更要殃及柔然。。。
好一番高谈阔论,可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阿那瓌当即拍板,出兵十万,南下攻打破六韩拔陵,兵锋所指,正是叛军老巢沃野镇。
平城里头,广阳王元渊看着不声不响,却抓紧时间给得到休整的魏军补充了大量兵员、粮草、辎重、战马。。。元日一过,他便率军出城,上演了一出千里大迂回,两渡黄河、跨越河套,自南边绕过盛乐、云中,直取五原。
阿那瓌直指沃野,元渊意在五原,这是要彻底端了叛军的根基。破六韩拔陵收到消息,五雷轰顶,将欲往前,又恐盛乐一时难下,没奈何,只得急急回军。一路上日夜兼程,把能丢的一股脑儿都丢了,满心满腹只剩得一个目标赶在元渊之前撤回五原,稳住防线,回头再图与阿那瓌及元渊决战。
卫可孤说完,大家伙面面相觑,谁都不曾想到,时局变化竟至如此之快。
眼下武川城中,兵马不少,却是鱼龙混杂有卫可孤的沃野本部军,有武川降军,也有部分怀朔降军,陆续前来投效的贼匪、杂胡酋落也自不少。这时忽然听到这么个“晴天霹雳”,各家势力心思不齐之下,竟是一时无人言语。
“诸位。。。”卫可孤眉头一皱:“时局如此,可有计教我?”见众人依旧垂首不语,不由得心头怒起,喝道:“此用人之时也,如何一个个畏畏缩缩?但有见教,尽管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