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严厉,我却听得无比感激,连连点头,恭敬地退了下去,一路小跑着离开。
回到住处,赶紧关好屋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拴。半天,我叹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这才惊觉自己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羡鱼从里间走过来,犹疑地看了看我,拿手背探了探我的脑门:“怎么了,这一脸的苍白,脑门上也满是汗?”
我只顾闭着眼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更惊讶了,一把拉开我,打开屋门向外瞅去,歪了脖子看我:“什么也没有啊,你怎么怕成这样?”
“难不成是被鬼追了?”她嘻嘻一笑,又说。
“我倒宁愿是被鬼追了!”我无奈地冲她笑笑。真要碰上鬼了,最多也就吓个半死,也好过搭上一整条的性命啊!
“得了得了,大晚上的,一个个鬼啊鬼的,一点忌讳都没有!”里间传来临渊不满的絮叨。
我们便乖觉地闭了嘴,各自忙碌着,不再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本来不该我当值,只是一大早,便有李允墨的太监找了来,说是他主子唤我过去。
知道左右推脱不过,昨天又欠了他那么大个人情在那儿,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前殿。
只是,找遍了十一的住所,也没有见到我老师的身影。
允烈已经去书房了,我一个人呆在屋里,正在狐疑,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安宁,是你么?”不是我的老师李允墨,而是允然。
我愣在那里半天,才缓缓回过神来,转身看他,微笑:“怎么是你?”
“是三哥让我来的,他说,你想见我!”他微微蹙着眉,用力握紧我的肩膀:“安宁,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笑容立即就僵住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叫我如帛说?说我们的事情已经暴露,你尊贵的妻子恨不得杀了我?还是说,最后来解围的却是我的老师?
“难道,王妃殿下在你面前一个字都没提么?”我冷笑了一下,不答反问。
“她说,是你出言不逊,对她无礼,所以,她才想要给你一点教训。”他扶住我肩膀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声音沉稳安静:“安宁,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是不能服软的一个人。我也早说过,朝樱虽然脾气不好,人却不坏,你要多担待些。”
“一点教训?那教训果然只有一点。只怕,昨天墨王殿下如果再迟一步,我就得尸横当场了!”唇边的冷笑逐渐扩大,我终于憋不住满心的凉意,咯咯地笑出了声。
“安宁,朝樱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人!”允然突然一把握回我的肩膀,不断摇晃着,像是要让我相信他说的话。
“你信我,还是信她?”我敛了笑,冷冷看向他。
“这不是信谁不信谁的问题,安宁,能不能不要这样偏激?”他为难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很是苦恼。
“我一定要你说,信我,或是她?”我扳开他握住我肩膀的手,继续不依不饶。此时此刻,并不指望你去为我讨回公道。可是,最关键的却是,你的信任会给谁。
“我两个都信!”
“两个都信?王爷是想骗我,还是想骗你自己?”我嗤笑一声,直直看向他。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于情,他或许会信我于利,自然不可得罪凌朝樱。所以,他说两个都信。我是不是该偷笑呢?好聪明的回答,两个都信至少好过偏袒任帛一方吧!
“罢了,是我得罪她在先,她发难得并不错。解释的话,别人都已经说尽了,夕塔不想多言!王爷还是请回吧!”我垂下目光,平静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事到如今,说与不说,或是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又帛必多费唇舌。
“夕塔?”他惊讶地重复一遍,愣愣直视我许久:“安宁,你就那么想做京城双姝之一的夕塔?”
“京城双姝?”真是没想到,原来他是介意这个。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我并不想做夕塔,只是,做了你的安宁,我真的可以安宁么?”
缓缓抬头看他的脸,清隽凌云,眉目平和中透着一丝干练。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是那个怀抱清朗的纯透少年了!而我依然固守原地,如此任性,究竟在固执着什么?
“安宁,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低低叹出一声,紧紧揽我入怀。手臂箍得我肩膀微微发疼。
“允然,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在被他的温暖蛊惑之前,我抬起头,轻轻推开他。
转身欲走,允然却从我身后,一把拉住我的手,嘴角是浅浅的笑:“我就知道,你不想等我。”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他把我拉到一把椅子旁,按着我坐下,给我斟上温热的茶水。我静静地看着他做好这一切,动作流畅自然,说不出的幽雅。侧开头不去看,声音平静:“不必这样,我并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抬手捏我的下颔,面色微微不悦:“我不想听见这话,我想让你麻烦我。有什么话,都只跟我说!”
“那我在别人面前,岂不是都要装哑巴!”我好笑地反问。
“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走到椅子后面,用力拥抱我:“三哥虽说是你的老师,可他对你。”
三殿下和我,原来他都知道。
“还有就是十一弟,眼看着已经大了,别和他靠得那么近。”他又说。
我转回身,抽出手来轻捶他胸口,讥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成亲这么久了,我跟别人说说话都不成?”他圈住我的手臂加重了力道,几乎要勒断我,神情一派严肃:“等着我,过了这一年,我就把你娶回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想到当年夏眠风对着一大堆鸡骨头,伸出油兮兮的大手跟我说,“安宁,我们结婚吧!”那个时候,我没有答应,等到想答应的时候,他已经离我很远了。
“安宁,你是不是不想等我了?”允然立即敏感地皱了眉,抓着我的双肩,牢牢地看着我:“说话!你不愿意?”
我没有答应夏眠风。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他嘤嘤哭泣着请求我的原谅。真要原谅他,大概就是因为我当初并没有答应吧!
抬手抚上他紧皱的眉,一点一点轻抚着舒展,我紧紧回抱允然,闭上了眼认真地说:“我等着你。”等着你给我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
他放松地叹息,露出孩子一般惬意的微笑,突然抬起我的脸,没等我反应过来,嘴唇已经覆了下来。
轻暖,温润。那样奇妙的触觉,让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这种温暖果然可以蛊惑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也许真的可以嫁给他,哪怕是做妾。但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
“怎么,这样就害羞了,以后还怎么嫁给我?”允然抬起我的下巴,手指轻刮着我的鼻尖打趣。
“谁说我害羞了,就是更什么什么的,我也不怕!”我眨了眨眼睛,挑了眉微笑。
允然立即哈哈大笑,轻揉着我的肩膀:“听听,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安宁,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想到自己的离奇经历,哪怕只是透出一丝半点来,都会吓死人了。我骄傲地微微仰起脸庞:“我,你不知道的当然很多了!我的那些秘密啊。”
还想再说什么,他却用吻堵住我的嘴,放开我时满脸的豪气干云:“等着,看我把你弄回去,到时候,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地来逐一发现。”
我轻笑。
他说,到时候,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该有多长?可惜,我不敢想。
允然走了之后,仍然止不住满脸的笑意,只是眼角,慢慢滑过两行湿润。没有天长地久,只要这瞬间就已经足够,真是这样么?
出了屋子,一眼瞥见立在门外的那个湛蓝身影,我愣了一下,轻唤:“先生。”
“说清楚了么?”他问。
“说清楚什么?”我疑惑地看过去,发现一向神清气爽的老师,竟然也会疲惫。
“受了什么委屈,想要什么说法,难道不应该让那个人知道?”李允墨皱了眉看过来,似是十分不解。
原来是这样!
“说清楚了又怎样?”我低低地笑了,相当无奈。
那个人未必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可以公然休妻么?不要说,他还得仰仗凌王府的势力,即使撇开这一层,皇室也不允许闹出这样的丑闻。所以,就算我说得再清楚,他也不可能真的怎么样。
“夕塔,你的确很聪明,可是在这个深宫里,女人若想生存,除了聪明,还得有手腕。”
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我突然有片刻的怔忪。缓过神来,想到之前允然说的话,低低地问:“先生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不必顾虑,我只是告诉他,如果认定了,就不要让那个人受伤害。”他看了我一眼,不经意地开口:“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对极了,怎么会不对?只是,那个人,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处境,没有办法做到啊!
“夕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执迷不悟了!你明明知道。”
“是的,我明明知道,不该执着,不该纠缠,尤其还是那个人。可是,先生,我若悟了,理智了,我便不是夕塔了!”